至刚至柔 至情至性傅斯年与家人(第4/9页)

傅先生母丧后,悲恸之情自不待言,但以国难当头,丧事一切从简,不发讣告,不开吊,寿衣老太太早已自做好,仅购置优质棺木,并请俞大维派人料理安葬事宜,墓地经选在歌乐山附近,地名已记不清楚。仅记得是在当时水利部后山,大概是中研院数学研究所办公处旁一小山顶上。下葬时在岩石中钻一洞穴,用吊车将棺木放入,再用水泥制成约七八寸厚之水泥板三块,用吊车吊起盖上,极为坚固,是日参加葬礼者除傅先生兄弟二人外,仅有我与中研究院高先生及数学所部分人员,另有工程人员不过十数人而已,人虽不多,但极隆重。10

办完母亲的丧事,傅斯年身心两伤,高血压再度复发。

傅斯年的母亲何老夫人。

1941年年底,大病初愈的傅斯年将妇携雏,来到雾霾弥漫的李庄板栗坳。四川的坳,就是山间的小盆地。栗峰山的张家大院隔着几块水田有个独立的小院,叫桂花院,是给傅斯年租赁的。山居生活有种种不便,却有一种“复得返自然”的静谧。董作宾写下傅斯年此刻的行状:

第一组主任,现在是傅孟真先生兼任的,他名为回所来养病,实际上他一会儿也闲不住。他忙着督促指导各部分的研究工作;他忙着审核论文,编印集刊,他已编成了集刊五大册六十万字的论文;他忙着和同事们讨论每个人跟他自己要研究的问题;他忙着替朋友和同事们买药,请大夫,治病;他忙着和朋友们“摆龙门阵”,讨论天下国家大事,或者写信给朋友吵嘴;他忙着到大厨房去拍苍蝇,或者叫人锄路旁的野草,把毛厕里多撒石灰;他忙着为同事买米,买布,买肥皂等等;他忙着一切的一切。有时似乎是清闲了,他又忙着找密斯特王(指版本目录学家、山东省图书馆馆长王献堂)下两盘象棋。11

大嗓门直肠子的“傅大炮”,也有心细如发的时候。任继愈讲述:

傅斯年在李庄的时候遇到向达的儿子和李方桂的儿子打架,一个五岁,一个八岁。五岁的打不过八岁的,李方桂的夫人就来找向达的夫人,两位夫人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傅斯年经过看到了,对双方赔礼道歉,连说:“你们两个消消气,都不要吵了,都怨我。”边说还边作揖。傅斯年处理这事看似“低三下四”,但他是为了尊重李方桂、向达两位专家,让他们安心研究,不为家庭琐事分心。12

弟子们见了所长,却似老鼠见了猫。马学良写道:“当时我们小辈,晚饭后在田边散步,远远看到傅先生迎面走来,都转身急急奔逃,如果逃脱不了,就会被抓去下棋。其实傅先生心不在棋,意在思考某一学术问题,或天下兴亡大事,不过借棋定神,心有别属。因而常常高举棋子而迟迟不落,令知者感怀,不知者诧异。也有传说他是借机测试,以便了解你的智能和学术造诣。”13

六十多年后,我到李庄寻访前贤旧迹。找到李庄镇永胜村八十八岁的四婆婆邓素华,她家所住的桂花院当时就转佃给傅斯年家。她领着我去看那个小院。那是川南普通的农舍,前面一块水田,中间一块晒坝,房子围成一个三合院。她告诉我:“傅斯年家三块人(人称块,川南土语),傅太太个头不高,瘦精精的,话不好懂。有个儿子,牌坊头的李先生有个女儿。傅太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头教两个细娃读书。”14后来,史语所的子弟多了,自己办了子弟小学。傅斯年兼首任校长,延聘当地名媛罗筱蕖、张素萱为专任教师,兼课的是所里的研究人员,如丁声树教国文,劳榦教历史,石璋如教地理。眷属作兼任教师,如董作宾夫人熊海平、董同龢夫人王守京、何兹全夫人郭良玉以及俞大綵等。罗筱蕖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