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刚至柔 至情至性傅斯年与家人(第3/9页)

我们初到昆明时,友人送给仁轨一只很漂亮的大黑狗。一日孟真午睡方酣,那只狗走近床边,用舌轻舐他的手,他被惊醒,便伸手猛打,没有打中,他怒气冲天地拾起拖鞋再打,狗已远去,他却把自己的眼镜从几上打落到地上,镜片碎了。在他盛怒之下,我只得戏言,虐待动物是一罪,要遭监禁的,不料他竟“恼羞成怒”,整整三日,不与我交一言。这场冷战,延续了三天之后,第四日清晨,他起床,长揖到地,面有愧色地笑向我说:“我无条件地投降了,做了三天哑巴,闷煞我也。”……我很欣赏他不时流露出天真的稚气。6

1938年10月,史语所同人在昆明龙头村,左二为傅斯年,右四为俞大綵。

1940年10月13日,日机轰炸西南联大,文化巷住宅被毁,有师生被炸死。同济大学打算迁往四川。傅斯年再度兼任中研院总干事,开始作搬迁的准备。年底,中研院史语所、社会所,中博院和中国营造学社开始迁往四川南溪县李庄。每个参与搬迁押运的职员,都有不同的遇险经历,傅斯年则要应对突发其来的所有难题。如潘悫汇报:“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泸州)蓝田坝检查哨屡次无理取闹,故意为难。”傅斯年即致函川滇公路管理处:“请电令川滇公路所属沿路关卡,对于本所迁川租用之卡车家车一体放行,勿予稽留”……

坐镇重庆,遥控指挥的傅斯年如同在下多副盲棋:一年前,西南联大恢复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自兼所长,除了授课,还指导研究生;他往返昆明重庆两地,处理中研院院务;史语所初到李庄,诸如打通关节,租赁房屋,筹措钱粮,稳定人心等,事事操心。

转眼就是1941年的春瘟时节。3月,傅斯年被送进重庆歌乐山下的中央医院。这次生病,是几年来心力交瘁以致积劳成疾。傅斯年在给胡适的信上谈道:“去年初冬,敝所奉命自昆明迁川南,其时甚为忙碌,又以兼任敝院总干事长之故,更感生活之不安定。今年在二三月中,五十天内,一连开会五次,长者如参政会之十日,短者不过一日,但属于敝院者,须弟事先准备,又以有各种不如意事,时有暴怒。”7住院四个月后,傅斯年回到歌乐山上的家里养病。他在致胡适的信中诉:“出中央医院时,血压是低了。以后高高下下几个月,我在歌乐山养病,以离中央医院近也。出院时为7月7日,直到9月中,才可以说能走点路。一夏大轰炸,只是听着他在头上过,任之而已。”8那是一段穷愁的日子,俞大綵写道:

孟真重病在身,幼儿食不果腹。晴时,天空常有成群的敌机,投下无数的炸弹;廊外偶而细雨纷霏,又怕看远树含烟,愁云惨淡,我不敢独自凭栏。
记得有一次,三五好友,不顾路途遥远,上山探疾,孟真嘱我留客便餐,但厨房中除存半缸米外,只有一把空心菜。我急忙下楼,向水利会韩先生借到一百元,沽肴待客(我与韩君,素不相识,只知他曾在北京大学与孟真同学,但不熟)。那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向人借钱。
事隔一月,我已还清债务,漫不经心地将此事当笑话说与孟真听。不料他长叹一声,苦笑着说:“这真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了。等我病愈,要拼命写文章,多赚些稿费,决不让你再腼颜向人借钱了。我好惭愧。”我很后悔失言,不料一句戏言,竟引起他的感慨万千,因为他常为国家多难而担忧,但他于个人生活事,从不措意!9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这年10月,傅斯年的母亲不幸去世。母亲逃难重庆,他无暇顾及,只好安排弟弟傅斯岩照顾母亲的生活,自己负担费用。朱仲辉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