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闻战鼓意气生 第三节

夕阳如同一个淡红西瓜挂在远处的山边上,身后那些层层叠叠的群山,都变成了一片紫褐色,便如同唐康此刻的心情一般阴郁。在高遵惠看见唐康的那一刻,唐康也看见了高遵惠!他原本极为兴奋的心情,在那一刹那,恍如掉进了严寒的冰窟中。但也只是一瞬间,唐康便恢复了镇定。他勒住奔驰的战马,向同行的田烈武、赵隆简单地交待了一声,便掉转马头,迎着高遵惠走了过去。田烈武与赵隆对视一眼,也都随着唐康走了过来。

离高遵惠还有三十步的时候,唐康在马上见着高遵惠已经下马等候,他不敢失礼,连忙翻身下马,牵着马快走过去,远远便抱拳揖道:“高大人,下官有礼了。”田烈武、赵隆也连忙紧随着下马拜见。对唐康这样的后起之秀,一贯谨小慎微当官的高遵惠是绝不敢怠慢的,忙上前几步,回了一礼,笑道:“康时,不意在此邂逅。”又扶起田烈武、赵隆,和蔼地笑着问道:“恕某眼拙,这两位将军是?”

唐康连忙替田烈武与赵隆引见,“这位是致果校尉田烈武,这位是翊麾校尉赵隆,皆是种太尉的爱将。”

“失敬,失敬!久闻田将军是天子门生,灵州城前,威震西戎,某素仰威名,不料今日在此邂逅,也算是有缘……”高遵惠拉着田烈武的手,称赞不已,田烈武连连谦谢。高遵惠又望向赵隆,笑问道:“这位赵将军可是秦州人,字子渐的?”

赵隆不料高遵惠竟也听说过自己,不由一怔,忙抱拳道:“正是末将。”

高遵惠转头对宋象先哈哈笑道:“象先,这便是上回姚君瑞大人提到的赵子渐将军了。当年姚君瑞随故王襄敏公开熙河,君瑞为大将,出战,被重创,曰‘吾渴欲死,得水尚可活’。当时亦是黄昏,而泉近贼营,一军当中,无人敢往,惟子渐将军独身潜往,渍衣泉中,为贼所觉,子渐将军且斗且退,竟全身而退,持衣裂水以饮君瑞,君瑞因此得活。常谓西军当中,义勇双全,首推秦州赵子渐。”

宋象先忙笑着上前拱手道:“赵将军,学生宋象先,久仰将军威名。”又分别向唐康、田烈武见礼。唐康一面还礼,一面拿眼神瞥赵隆。他自然知道高遵惠口中的姚君瑞是便赫赫有名的“二姚”中的姚麟,而“王襄敏公”便是在几年前病逝的名将王韶,“襄敏”乃是他死后的谥号。唐康原不知道赵隆的事迹,此时听高遵惠说起,心里不禁要对此人另眼相看。他又看看高遵惠,心里更是暗暗叫苦,这三言两语中透着的精明,表明这个高太后的从叔,高遵裕的从弟,绝非只是个糊涂可欺的勋戚。

高遵惠听到“田烈武”三个字之时,心里早已是雪亮。“原来唐康时是去找田烈武了!”但他心里还是禁不住有几分诧异,须知擅调禁军绝非小事,唐康与章惇倒也罢了,这两人他虽没有多深的交往,但自传闻中也颇有了解,这二人行事,说得好听一点,那是“刚毅果决”,若说得难听点,那是“鲁莽妄为”!都是胆大包天之徒。唐康在戎州的所作所为,当初就没少被弹劾,甚至还与益州路四司衙门都打过嘴皮官司。若非唐康的背景实在太硬,早没了好下场。但唐康与章惇皆可不提——这二人擅调禁军,既不是图谋不轨,也不是为了个人私利,最大不济也就是个某州编管、某州安置的罪名,天塌下来也就是流放边疆,而若是赌对了,被皇帝赏识,则又是青云路上一颗大大的法码——可田烈武,还有他们的军法官护营虞侯,冒的却是处死的风险!不见兵符擅离防地,是朝廷最为忌讳之事,纵然有功也不可能赏赐。田烈武与那个护营虞侯如何敢拿他一生的功名甚至是生死,来冒这个奇险?!高遵惠以己度人,在心里只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