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与感性

1688年之后所有关于性的讨论,其首要的主题都是男性行为举止之堕落与改良。鉴于男人们的行为如此恶劣,而外部监管亦多不复存在,因此,如何驯化他们本性中的放肆与淫乱便成为了当务之急。

早期男性之荣誉与斯文的典范大都忽视了异性,而主要着眼于男人之间的交往。其时普遍认为,女人相对而言更缺乏德性与自制,男人不应该从她们那里学习如何自我控制。不过在18世纪,这一观念已逐渐被颠覆,如今人们开始相信,事实上,女人拥有更高的道德。因此,对于男性而言,与女性的交往成为了一种基本的修身方法,以此来培养其风度,教导其有关“优雅”、“感性”与行止有度的全新理想。

大多数当时的评论者都将这一观念的历史追溯到中世纪,声称骑士精神之诞生乃是西方文明一个关键的进展。其“对于女士之极大的尊重与敬奉”,按照约翰·米拉尔的风行之作《品第之起源》(Origin ofthe Distinction of Ranks)的说法,“仍然深远地影响了我们对于女士的行为,使得她们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优雅、周到与悉心的对待,而希腊人与罗马人则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所有的古代民族亦如此。”不过,当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尤其指责路易十四因袭那种男性之“体贴与尊重”的传统时,可能更为接近事实,当时的女性受到的正是此种传统之对待。的确,这一新观念之最近的先例出现于17世纪的法国。

从17世纪早期开始,一些主要的法国思想家就发展出一种关于女性的全新观念:她们在道德上绝非更低,而是体现出一切良善与美好的品质。同样是在法国,有关两性具有相同理性能力的论述首次被广泛接受与发展,部分应归功于笛卡尔有关身心二元之革命性观念的影响。在法国宫廷内,在沙龙里,更普遍的是在法国文化的上层之中,有教养的女性纷纷以赞助人、知识人以及男性举止品评者之身份出现。正如克里斯托弗·雷恩在1665年对一次访问的记述:“女人们……在这里制造着语言与时尚,并搅和到政治与哲学之中。”

然而,这些理想被译介到英国的历程却缓慢而曲折。它们显然影响了查理一世宫廷中的柏拉图式爱情的风气,不过随后受到内战的干扰。在17世纪晚期,也有少数英国作家支持类似的观点。查理二世有个名叫威廉·拉姆齐的医生,曾在蒙彼利埃求学,他就声称女人“与我们没什么区别,除了生殖器有异。她们一般而言,更为聪明,也比男人更敏锐……她们多数人比男人更为慈悲,更为虔诚、忠实、温和、美丽。”她们的存在由“一种更高贵、更纯净的物质构成”。不过,在王政复辟时期的宫廷,这并不是一种主流的观点,而在英格兰也不存在这样一种文化,可以包容两性共同参与的思想与社会沙龙,而正是在其中,上述新观念得以蓬勃生长。

1688年之后,女性之影响力的观念得到了人们的热情支持。这属于一项更广泛运动的组成部分,那项运动旨在以公共与私人生活之更优良的行为标准来取代放荡的准则,其源自移风易俗运动。正如人们相信光荣革命开创了一个繁荣与政治稳定的全新时代,艾迪生、斯蒂尔和其他18世纪的作家也主张,那种优雅的理想体现出一种雅致而富有德性之都市男性气概的崭新典范,适应于现代的商业世界。对于女性更完美的假定居于其核心(它的法国及贵族源头被有意忽略了)。正如“女人被塑造出来,以便缓和男人的性情,抚慰他们以使其变得温和与怜悯”,因此,经常与她们对话,对她们的观念抱有敬意,并从她们的美德中获取教益,如今已被公推为男性接受教化而成为一名绅士的关键途径。男人要“尽力取悦异性,以那些最合宜她们的行事方式来切磋与琢磨自身”,没有这种动力的话,“他不但会成为一个不幸福的人,而且还会是个粗鲁的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