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化中的社会(第4/8页)

巴枯宁对蒲鲁东的思想没有什么新的补充,他只是一味鼓动革命热情,想实际进行革命。他说:“破坏的热情同时也是创造的热情。”殊不知其所鼓动的只是罪犯和社会边缘人的革命潜力,是一种鲁莽的热情,一种农民的、直观的意识。他根本不是什么思想家,而是一个预言家、一个煽动家、一个诡计多端的恐怖组织家。尽管无政府主义在纪律严明的组织里没有市场,无政府主义也等于提前警告政府应该进行专政。巴枯宁将无政府主义运动扩大到意大利、瑞士,并借由其门徒扩展至西班牙,并于1870—1872年组织了分裂国际工人协会的活动。他实际上创造了无政府主义运动,因为(法国)蒲鲁东主义团体只是一个不甚发达的工会互助组织,在政治上它们的革命性格并不太强。上述所言并不表示无政府主义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之际已是一支强大的力量,而是说它在法国以及法属瑞士已有一些基础,在意大利已播下某些种子,尤其是在西班牙已取得惊人的进展,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手工业者和工人以及安达卢西亚的农业劳动者都相当欢迎这个新福音。它与西班牙国内滋长出来的思想一拍即合,合而为一,认为如果能将国家的上层建筑摧毁,将富人消灭,农村和工厂自然能治理好,一个由自治城镇构成的理想国家自然很容易实现。这种“小行政区主义”(cantonalism)运动居然试图在1873—1874年的西班牙共和国实现这种“理想国”。小行政区主义的主要理论家是马加尔(F.Piy Margall,1824—1901)。马加尔将与巴枯宁、蒲鲁东以及斯宾塞一起被迎进无政府主义的万神殿。

无政府主义既是前工业时期对现代的反叛,同时又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它反传统,然而其直觉和本能又使它保留甚至更加强调许多传统成分,如反犹太人,或更笼统地说,仇恨一切外国人。蒲鲁东和巴枯宁两人身上都有这些因素。与此同时,无政府主义十分痛恨宗教、教会,颂扬进步的事业,包括科学、技术、理性,尤其颂扬“启蒙运动”和教育。由于无政府主义反对一切权威,它便奇怪地与主张自由竞争的资产阶级极端个人主义沆瀣一气。主张自由竞争的资产阶级也反对一切权威。从思想上说,斯宾塞跟巴枯宁一样,也是无政府主义者[他曾撰写《反对政府的人》(Man against the State )]。无政府主义唯一不去阐述的是未来。关于未来它无话可说,他们认为在革命发生之前没有未来。

无政府主义一旦出了西班牙就根本不具政治重要性,对我们来说它只是那个时代歪曲现实的哈哈镜而已。这个时代饶有趣味的革命运动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革命运动——俄国的民粹主义。民粹主义在当时并非群众运动,也从来没有形成群众运动。它最引人注目的是进行恐怖活动,这是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以后的事,结果暗杀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AlexanderⅡ,1881年)。然而它是20世纪落后国家许多重要运动的先驱,也是俄国布尔什维主义(Bolshevism)的先驱。它把1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革命与(俄国)1917年革命直接联系起来,我们可以说它们之间的关系比巴黎公社更为直接。由于这场运动几乎清一色全由俄国知识分子组成,而俄国所有严肃知识分子的生活亦都带有政治色彩,所以它便借由同时代的俄国天才作家如屠格涅夫(Turgenev,1789—1871)、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等人的作品立即反映到国际文坛之上。西方同代人很快便听到民粹主义者(the Nihilists)这个名词(译者注:该词亦有“虚无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之意),甚至把他们与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相混淆。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巴枯宁曾像插手其他国家的革命运动那样插手俄国的运动,并一度和另一位真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年轻的涅恰耶夫(Sergei Gennadevich Nechaev)纠缠不清。涅恰耶夫提倡不顾一切地进行恐怖和暴力活动。然而,俄国民粹主义根本不是无政府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