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第2/20页)

定:什么东西?

印:黄包袱,就是家谱,是用一块黄布包着的东西,有一个板儿,供到墙上。注6

定:您记不记得那板是搁在东墙啊还是西墙啊?

印:那我不知道了,他住的屋是什么屋我现在也没印象。我们家坟地在沙板庄,就是广渠门外头,过去不是叫沙窝门嘛,沙窝门外头的沙板庄,现在公共汽车还有一站叫沙板庄站。注7我们家坟地在这儿,我在我叔伯二大爷家看到过一张我们家坟地的图,我还画了一个,但是“文革”抄家时都给弄没了。我看那个图上写的我们第一代(的名字)是萨克达,萨克达翻译成汉语好像不太好注8,是黑呀或是老呀还是什么呀,因为我也不懂满语。从图上看,萨克达下面有一个萨宾保,一个三音保,但这哪个是第二代哪个是第三代我现在记不清了,第四代呢叫印增,是我的曾祖,他们这辈是印字辈。到我祖父这辈是德字辈,因为改成民国以后呢,我祖父说正好我曾祖的名字有这个印字儿,百家姓里头也有个印(“印宿白怀”),所以我祖父就说,咱们家就姓印吧。我祖父那辈是德字辈,我父亲这辈是常字辈,我这辈就是嘉字辈了。

定:您看到的这份家谱,到您爷爷这儿才过了4代,那就是说家谱不是清朝一入关时候的家谱了,就比较晚了是吧?

印:是到北京以后。

定:那之前他们是在哪儿呢?

印:那就不知道了。我的曾祖,开玩笑就说是八三四一部队注9的,是御林军。我祖父叫印德山,现在我就搞 不清我祖父啊,就吃两份钱粮,除了满族人的人头钱粮以外,因为他会骑马,会射箭,还有个预备役的钱粮。

定:还有这事儿?

印:但是我祖父呢,一辈子没干什么,他念了二十年书。我祖父除汉文外,还精通蒙文和满文。

定:二十年?

印:这是我听我父亲说的。

定:念什么念那么多年?

印:那就搞不清了。他满文、蒙文都精通。我们家最早不是有一套红木家具吗,那椅子、桌子的底儿上,都用粉笔写上满文。小时候我说这是干什么呢,我爷爷说这是我订了要买我怕人家给我换,我就在那上头用粉笔写上满文字了,所以一说满文什么样我就翻椅子朝底下看。

定:那他怎么学的呢?

印:这我就搞不清楚了,我祖父死的时候我才4岁。现在唯一给我印象的就是我上我爷爷那屋去,我爷爷给我一苹果,我把苹果扔了,我说:“我不吃!” 给我爷爷气坏了。因为我一直是不喜欢吃水果的。我爷爷死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印象,但我爷爷死后的三周年我有印象,就在金鱼胡同福寿堂注10那儿办的。那时候叫三年脱孝。

定:就是说您的曾祖在前清的时候当过御林军,但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什么故事了,到您祖父呢就是在家待着,那时候还是前清的时候,应该就是吃钱粮的时候。

印:他吃钱粮,另外他教家馆。听我父亲说,我祖父教育我父亲就一句话,叫作“官大有险,树大招风”,所以他认识的同学都是当官的,但是他从来不介入政治。他就是教家馆。后来我第二个奶奶做绒绢纸花,他就自己摆摊,他去卖去。

定:他管卖?

印:管卖,就在花市摆摊。

定:那时候你们家住在哪儿?

印:我就知道我祖父那会儿住在小市口,崇文门外,花市的南边。花市大街不是有西口吗,然后东口那边有小市口,我们家在小市口内国强胡同。我的第二个奶奶家里是做绒绢纸花的,一家子都做绒绢纸花。后来我父亲学徒完了以后,有了业务以后,我祖父就在家养老。

我的祖父行六,他有两个弟弟,七弟不知名字,据说他当时在邮传学校学发电报,毕业以后就派到上海。他毕业就结婚,结婚就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音信回来。我就听我母亲说,说是那时候家里门口一过轿车,我祖父就得上门口看看是不是兄弟回来了。我叔叔解放前曾经到上海去寻访过,没找到。八弟与我祖父是同父异母,所以跟我父亲的岁数差不多,他叫印德峰,我们叫他老爷爷。还有一个我们小时候管她叫九姑太太,就是我祖父的妹妹,满族人不是都叫姑太太嘛,解放以后就再也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