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5页)

向文成说:“这并非我的先见之明,凡事都有个规律。从日本人炸张作霖、占北大营那时起,其目的世人早已看出了八九分。现在我很关心你的教堂。”

山牧仁说:“来教堂做礼拜的教徒越来越少,教堂也成了他们注意的对象。我出城、进城都要接受检查。”山牧仁说着,伸手拍打着他的布道口袋。他把《圣经》和一摞金句掏出来摆在桌子上又接着说:“今天我牵了这只羊来笨花,出城时,一个日本兵用英文问我,出城布道牵羊干什么?我说送朋友。他问朋友在哪里?我说在笨花村。他这才放我出了城。”

山牧仁说话时,向文成已显出心事重重。他随意指了一个凳子请山牧仁坐,自己也坐在他的对面说:“要说牧师送我奶羊,这本是件喜出望外的事,可看见奶羊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为什么?我猜这是你最后一次来主日学校上课吧?不知我的判断对不对。”

山牧仁说:“你把主日学校的桌椅板凳擦得如此干净,就是已经做出了判断,就是我刚才说的:你又走在了形势的前头。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我的沉重并不只是担心主日学校还能否存在,我心情沉重,是想到中国的处境和我所在的华北地区的处境将有更多困难。日本人在兆州注意的绝不是一个由瑞典人开办的小小教堂,因为我和我的教堂不会对他们形成威胁。今后他们注意的是中国人对他们的抵抗,他们预感到,中国人对他们的抵抗将是前所未有的……汉语应该怎么说?”

向文成说:“应该说坚强或者坚决。”

山牧仁说:“我的汉语有时仍然太不够用。对,应该叫坚决。可,我在等待着。以前我曾把希望寄托于中国军队的正面抵抗,谁知……”

向文成接过山牧仁的话说:“中国人都曾把希望寄托于正面战场,然而,中国人又一次次地失望。可中国人也决不会因此而消沉下去。你所说的主张抵抗的大有人在。这股力量眼下看似无形,但是终将有一天会成为抵抗运动的中坚力量。”

山牧仁细心听向文成说话,听完之后说:“我知道你还有位大公子,我也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向文成说:“那里才是中国人的希望所在。可,本地人也不会袖手旁观只等着胜利。现在日本人占领兆州正按兵不动,城外呢……你看。”向文成又指了指眼前的桌椅,“城外尚是桌明几净,可……”他没有说下去。

山牧仁说:“我预祝中国人和我的教徒早一天在自己的土地上获得自由。我将永远为中国祈祷。”

取灯给山牧仁提来开水,她把一壶沏好的茶和两只茶碗摆在山牧仁和向文成面前,又把茶碗斟满,主日学校的学生拥进来。

这所主日学校教室,实际没有什么布置,只零散摆着几张方桌和条凳,倒像是一个私塾。学生们上课任意坐在桌前,扭着身子听山牧仁讲金句。

学生们拥进来,把一张张方桌围住,山牧仁站在一张作为讲台用的桌前。他举出上周的金句,问谁能自告奋勇站起来背诵。经过一阵冷场后,站起来的竟又是小袄子。小袄子把手里的金句往身后一背说:“还是叫我吧?”

山牧仁一看还是这位时常自告奋勇的闺女,就说:“好,甘圣心小姐,就请背诵吧。”

前不久小袄子请山牧仁为她起了一个大名叫甘圣心。小袄子姓甘,甘在笨花村是大姓。

小袄子清清嗓子,张口就背:“我想现在的苦难,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罗马书第八章。”小袄子背完,不错眼珠地看着山牧仁,希望得到山牧仁的肯定。

山牧仁脸上漾出笑容,他肯定了小袄子的背诵,又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最好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把意思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