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出人头地(第2/4页)

然而,尽管步速令人精疲力竭,道路上布满大小石块,但除开懒汉或笨蛋外,谁又能离开跑道呢?谁见了这种疯狂的喧哗骚动而不被吸引参加呢?——正如那个天黑还在赶路的旅客,他停下来观看仙女们的狂欢,后来抓起魔杯一饮而尽,自己也一头跳进那旋风般旋转的圆圈中去了。拿我来说,我就不会这样。我承认,路边的凉棚啦,满意的烟斗啦,以及落拓枣叶啦,全是不恰当的比喻。它们听起来很美而且富于哲理,可是在外面进行着好玩的事儿的时候,我恐怕就不再是坐在凉棚里抽烟的那号人了。我想我更像那位爱尔兰人,他看到一群人聚集一起,便叫小女儿去打听是不是要吵架——“因为呀,要是这样的话,你爸倒乐意去吵一通呢。”

我热爱激烈的斗争。我喜欢观看这种斗争。我喜欢听人讲述人们如何进行斗争——勇敢而公正地杀出一条路来——换言之,并不靠运气或阴谋诡计蒙混过去。这一来就会激起你身上那种古代撒克逊人的好斗血性,就像学生时代听那些“跟可怕的巨大势力打仗的骑士”故事一样,令人激动万分。

参加人生的战斗也就是跟可怕的巨大势力作战。当今19世纪[2]也有本世纪的巨人和怪龙,而它们所守护的金匣子并不像故事书里那样容易到手。你瞧,阿尔杰隆向祖先宅第最后久久地看了一眼,一滴眼泪夺眶而出,于是离家外出——三年后返回家园,他已是腰缠万贯。作者没有告诉我们“那是怎样获得的”,真是遗憾,因为那种事一定十分激动人心。

但另一方面,千年以来没有哪位小说家把小说里主人公的真正故事告诉过我们。他们用十几页篇幅细细描写茶会的情景,而总结一生的历史却只有一句话:“他终于成了商业界的巨富之一”或“他如今是伟大的画家,全世界都受他的支配。”哎呀,吉尔伯特[3]的滑稽歌谣里任何一首所包括的真实生活都比迄今出版的一半传记小说里的还多。他向我们叙述一个勤杂工通过所有各种步骤层层高升,成为“女王陛下的海军统帅”;他向我们解释一个无人聘请的律师如何想方设法变成了正直的大法官,“准备审判这桩毁约赖婚案”。生活中有趣的事就在这些细枝末节,而不是在伟大的结局里。

我们真正需要的倒是这样的小说,它能向我们展示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事业上的一切看不见的暗流——他的斗争、失败、希望,以及他的失望和胜利。这样写准会获得巨大的成功。我相信向命运求爱会证明是十分有趣的故事,就像向一位有血有肉的少女求爱一样。不过顺便说一句,这种故事读起来绝对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命运,如古人所描绘的,确实很像女人——虽然不是那么不讲理和反复无常,但也好不了多少——而这个人追求它和那个人追求它差不多是同样的。本·琼生[4]的双行诗——

向情人求爱,她会拒绝你;

不理她,她就会来追求你——

概括地说明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一个女人要等到情人不再关心她的时候,才会全心全意地去关心他;直到你在命运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而且拔脚离开的时候,命运才会对你微笑。

然而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不怎么关心她是微笑还是皱眉了。她的微笑能叫你狂喜不已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笑呢?世界上,样样事情都是来得太迟啊。

善良的人们说,情况既然如此,那也完全合乎情理,而且恰好证明雄心是个坏东西。

简直是瞎说!善良的人们完全错了。(照我的意见,他们往往是这样。对任何问题,我们总是意见分歧。)我倒很想知道,世界上没有野心勃勃的人,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哎呀,世界就会像诺福克汤圆[5]一样松软无力。野心勃勃的人是发酵剂,可以促使世界膨胀成为有益健康的面包。没有野心勃勃的人,世人就会待在床上决不起身。这种人是好事之徒,一大清早就四处活动,捶呀,喊呀,把火炉用具弄得叮当响,结果屋里的人想继续待在床上一般说是绝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