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纪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万叶千声皆是恨 第(第3/4页)

她痴痴地笑了,“啪”的一声,她把手中的玉笛狠狠掷在地上,玉笛应声而断,碎成三截,从那里面竟然渗出许多暗金色的粉末。

“吃,你现在给我吃了,一粒也不许留!”她的声音无端变得十分骇人,就是时常侍候在身边跟了她很多年的侍女太监也吓得变了颜色。

“皇后,皇后恕罪!臣妾只是为了承欢,所以才在玉笛上涂了合欢散。在皇上召幸的时候,求皇上为臣妾吹一曲,只是这样,只是为了承欢,并无其他。”郭爱浑身战栗着。

“就是这样?”张太后忍不住插嘴道:“就是这样,就该死!宫里早有戒律,不许后宫使用春药、春具,你这样阴谋取宠,会害了皇上的龙体的。”“臣妾知罪,求太后饶命!”郭爱连连叩头。

张太后又把目光投向若微,有些息事宁人地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郭嫔以春药谋害皇上,是打是杀,皇后就按宫规办吧。”“母后,臣妾真希望这只是春药!”若微眼中盘旋的泪水瞬间又淌了下来。

“怎么,难道不是?”张太后此时神色终于大变。

若微指着郭爱道:“本后还真是小看你了,‘见血封喉’、“金刚石粉”,这样阴毒的绝世之物,你从何处弄来的?““皇后娘娘,你在说什么?”郭爱仿佛全然不明白,她怔怔地盯着眼前碎成三段的玉笛,又抬头看着若微,如同痴人一般,往日流光闪媚的那双美目早已黯然无光。

“如果你不知道,你就把它吃了!”若微冷冷地说着。

“她真的不知道!”殿外忽地响起一个凄厉的女声。

张太后与若微都愣住了,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门口。

只见王谨和一名锦衣卫押着一个鬓发微乱衣衫不整的妇人进入殿内,“娘娘,此人是郭爱的教养嬷嬷!”她被强压着跪在地上,但是头却始终高昂着,面上是桀骜不驯的神情。

从她的眉眼间似乎可以看到往昔的美艳与丽质,虽然微有皱纹,鬓染霜色,但是任谁一眼即可看出这原是一位迟暮美人。

“你刚刚说,她不知道。那么你知道?”开口相问的,是张太后。

“是。这药是我在广南遇到外番的商船入港时从西洋人手里买的,也是我藏在玉笛上,骗郭爱说是春药哄她拿给皇上用的。还不止于此,宣德五年清明,你们在清河田边品尝农家饭时,我曾经献过野菜粥,那里面就掺有金刚石粉。只是当时我手软,所以才让他又多活了五年!”她面上含笑,一番话说得娓娓动听,仿佛她口中说的不是弑君谋逆的死罪,而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壮举。自豪,是的,她脸上的神色竟然会是自豪。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阴谋毒害皇上?”开口相问的依然是张太后,她不能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为什么?”她仰天大笑,凄厉的笑声划过寂静的夜空,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因为我姓方。”笑过之后,她眼眸微闪,露出无比迤逦动人的美艳与幽雅。

接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仿佛秦淮河畔花魁口中的吴侬小曲般娓娓道来,而这其中隐着的却是一场血雨腥风。

“还记得方孝孺吗?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忠心不贰。朱棣引兵谋反逼入南京带来一场惊天浩劫。几天几夜的大火过后,皇宫成为焦砾,建文帝不知所终。方孝孺闭门不出,日日为建文帝致丧啼哭。朱棣倾慕方孝孺当代大儒的名望,逼他归顺,逼他为自己写即位诏书。方孝孺执笔疾书‘燕贼篡位’四字。朱棣怒道‘汝不顾九族乎?’方孝孺奋然作答‘便十族奈我何?’”“可怜一代名臣,竟被朱棣当场将嘴角割开撕至耳根。方孝孺血涕纵横,朱棣将他关至狱中,又搜捕其家属,当着他的面一一杀戮。就算是罪大恶极,也不过是株连九族,可是朱棣在九族之上又加一族,连方孝孺的学生、朋友也不放过。这就是亘古未有的‘灭十族’,总计八百七十三人全部被凌迟处死!入狱及充军流放者达数千。”“方孝孺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何该遭此杀戮?”她眼中早已没了泪水,尘封多年的往事如今终于可以从她口中慷慨激昂地讲了出来,何其快哉,她甚至笑了。

若微仿佛懂了,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满怀仇恨的妇人,“你是方孝孺的什么人?”“呵呵!”她笑了,“孙若微,你果然聪明。

我是方孝孺的幼女,那年还不到8岁,我和两个姐姐被卖入秦淮河,当了营妓,你知道什么是营妓吗?”若微蒙了,她原本满腹的恨与怨,此时面对这个命运多劫的妇人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你要谋害皇上,可是害你父亲的并不是当今皇上啊!”可恨之人竟也有可怜可悲之隐情,若微糊涂了,她该如何是好?“父债子还。我没能杀了朱棣替父报仇,不过,能杀了他视为心肝的好圣孙,也值了!”她依旧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