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方知卓并没有因为秦慕说的女朋友那三个字表现出过于复杂的情绪, 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说下去。

“如我刚刚说的,我在国外有个谈了很多年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但我的家里无法接受。对我的父母来说,这是一桩丑闻。”

从那个高贵妇人的言谈举止和穿着打扮上,方知卓看得出,秦慕的家庭应当是可以称为声名显赫。

包括秦慕,她都是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样的。高贵,得体,优雅,这是优渥精致土壤才能培育出的蓓蕾。

“我父母很满意你的家庭,他们也知道你的性向,但是并没有将这些告知你的母亲。我们互为挡箭牌,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在外人眼里,我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以挡去流言蜚语,对我们的父母来说,他们不用背负子女是异类的这个包袱,对我们的爱人来说,他们可以将这段感情延续,我认为这是两全其美。”

秦慕声线温雅,娓娓道来。她冷静的不像真人,嘴里说的也像是别人的事,残忍的可怕,好像这些都与她无关一样。

方知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半晌,嘴角漾出一分哂笑。

“你爱人真可悲。”

秦慕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动摇,像是被掀了面具的小丑,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游刃有余。

“可悲?什么是不可悲。和家人对抗,两败俱伤?还是不顾我亲生父母的感受,只要我自己舒服?对你来说,抗争也许可以称为壮烈,但对我来说,这是愚蠢。”

方知卓摇了摇头,冷淡目光中多了些情绪。

“我不需要挡箭牌。我的爱人是孟里,也只能是孟里。不管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身边的位置永远只能站着他,这是他该得的。”

秦慕冷笑一声,仿佛方知卓在说一个笑话。

“你太幼稚,也太天真了。你知道这对你的父母会是多大的伤害么?他们一辈子都会被指责,指责他们生出了一个同性恋,一个不被大部分人接受的异类。他们有头有脸,他们要教书育人,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一类人来说,永远是暗的。我们无法抗争,只能妥协,像是泥土下的蛆虫,苟且偷生。”

“秦慕,你错了。”

方知卓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和秦慕的思维宣战。

“我父亲已经知道并默许了我和孟里的关系。至于我的母亲,从小到大她对我的伤害足以写一本厚书,如今我不过是少量回馈了她,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秦慕发现,这个一向目光冷淡看不出情绪的人,眼神突然变得讥诮,情绪疯长至外,燎的她心里发慌。

“也许你是泥土下的蛆虫,但我不是,孟里也不是。我要他见光,我要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你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你需要用虚伪的外衣掩盖住你以为的莫须有罪责,那是你的选择,我不需要。”

方知卓又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在秦慕耳边小声说道。

“我们没有罪,也不是异类,更不是什么蛆虫,我们只是阳光下的平凡人。你愿意轻贱自己,我不管,别带上我们。”

他的眼神坚定而自信,一如当年他面对所有的非议时一样。

他是一座灯塔,是指引孟里回家的光亮。

秦慕和母亲并没有如约留下吃晚饭,张帆并不知道是什么打乱了她的计划,还在试图留下两人。秦母却十分坚持,面色也并不好看,最后走的时候,甚至是带着情绪的。

离开的时候,秦慕深深看了方知卓一眼,话里有话。

“希望你永远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方知卓毫不客气的回敬道。

“谢谢,我的字典里向来没有后悔二字。”

然后他礼貌和两人道别。

“二位慢走,不送了。”

秦慕母女离开后,张帆的情绪果然又开始变化起来。她先是摔烂了孟里给她买的蛋糕,又将那一套景泰蓝茶具摔的粉碎。她就像个破笼而出的怪物,温柔和贤淑荡然无存。她甚至掐着方知卓的脖子,抓着方知卓的领子。她一声声的质问,方知卓却从头到尾都冷冷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被观众接受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