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方知卓最终还是没买回b市的车票,孟里的电话刚挂,他就接到了父亲的来电。方韶华显然已经回过家了,应该也清楚他和母亲的争吵。

方韶华的声音嘶哑又疲惫,戳的方知卓肺管子疼。

“知了,我们都喜欢的那家茶餐厅,爸爸在那等你。”

这家茶餐厅是方知卓有记忆以来,他和父亲最常去的一家。简简单单的素色牌子,老板是个香港人,年纪和方韶华差不多大,为人爽朗,眉眼英俊,在c市这么多年,香港口音已经少了许多,倒是像个自如的北方汉子。

方知卓进门的时候,正赶上老板在擦收银台。见到他似乎有些惊讶,寒暄了几句,跟他指了指里面。

“方老师已经到了,你们常坐的那个位置。”

方知卓看着老板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他带给自己的感觉既熟悉又亲切。

他以往从不对除了孟里之外的人多加注意,所以也没有对这个老板的面容上过心。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浓眉大眼,脸上永远带着豪情壮志般的笑意,收银台的电脑经常小声放着古惑仔系列的电影。

张帆骂他是变态,说他恶心,甚至不止一次想弄死他。他能感觉到母亲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恨意,这一切源于父亲,但他一向更偏袒父亲,所以一直以为是源于母亲近乎于变态的占有欲,却忽略了一点。

到底是源于母亲太爱,还是源于父亲不爱。

他朝方韶华的位置快步走过去,父亲依旧衣着考究,但换了眼镜。金丝边的眼镜换成了银框,眼角有轻不可见的青紫。见他过来,笑着说道。

“瘦了,功课太忙?这个专业不好学吧。”

方知卓没应话,夹了一个虾饺放到嘴里,小口的嚼着,淡问了一句。

“今天是我妈生日,你怎么没早点回去?”

方韶华倒是没因儿子突然的诘问乱什么方寸,只是搅着杯里的奶茶,不慌不忙回应道。

“今天有一节博士生的课,下课我就回去了。”

“她怎么样?”

恐怕方韶华一回家,就会被发病的张帆发难,这一点方知卓是很清楚的。

“你的方式太偏激了,她受不住的。”

方韶华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眸子疲累之色明显的很。他向后仰去,将整个人埋在舒服的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爸,你爱她么?”

方知卓把筷子伸向了那例豆豉排骨,这家排骨一直做得不错,咬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方知卓只当是在和父亲谈论排骨的味道,还没等方韶华回应,他又加了一句。

“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爱的人到底是谁?”

方知卓目色灼灼,追着父亲的目光在看。一如当年在楼下,他埋进父亲怀里,问他自己是否有存在的意义。

方韶华愣了一瞬,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容,很多话堵在喉咙里,他需要一个人倾诉,但他不能说,谁都不是这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人,是你,知了,爸爸最爱你。”

方知卓皱起眉毛,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爸,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方韶华叹了一口气,把筷子拿起来塞回了方知卓手里,冲着桌上的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缓缓开口。

“你想问孟亚军吧。”

方知卓倒也不避讳。

“是。孟里没接受你要给他转学的事吧?你脸上的伤,是不是孟叔叔打的。”

“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方韶华扶了扶眼镜,他知道孩子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含糊其辞了。

“我们高一的时候,孟亚军喜欢上的桓希。我是他最好的哥们,也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后来他没上成大学,直接导致了桓希家人的排斥。桓希的父亲算是一方权贵,但因为女儿的下嫁和她断绝了关系,至于桓希死的那天,她家里没人来参加葬礼。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如果孟亚军能上大学,他不至于去混黑,桓希更不会死,或者桓希不用和家人闹翻,她的父母会保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