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 旅(第3/7页)

吕擎觉得好笑。不过他明白了,赖赛已经在暗处观察他们许久了。

“你莫怕,我跟上你俩是来讨个真话儿的。”

“什么真话?”

“我姨就在宽场住,我就睡在她家里,你俩不知道哩。”

“你娘家在哪?”

“在狸子山南面一百多里,那里更穷。一开始,就是我姨那里的一个人给拉的线,把我卖到山前那个村子里。”

“那些钱都给了你娘家吗?”

“没,我姨家认识的那个人拿多哩,俺爸只得了五百,还有五个毛皮筒。”

吕擎端量着这个姑娘,发现她长了一张大圆脸。他立刻想起了山前村的人说她“头怪大”的话了。她扎了红羊毛头绳,屁股有点撅,胸脯高大。吕擎问:“你要讨个什么真话?”

她低了低头,脖子立刻红了,说:“吕哥,你能把俺带出山去吗?”

“你要去哪?”

“随便到哪,反正能出山就行;听说山外面城里人要人管孩子,管一天五块钱。”

吕擎脱口而出:“那是保姆。”

赖赛一个劲点头,眼里放出光来,“你要把俺带出去,俺就给爹把那五百块钱、五个毛皮筒都要来给你。俺就是……就是跟上你当一辈子使唤丫环也行。”

吕擎一阵难过。他不知怎样安慰她才好,只得告诉:现在没有“使唤丫环”了,再说你还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出去不合适的……

“俺家不像个家,男人也不像个男人,他嘴馋,让我把瓜干磨成面,再烙饼给他吃。烙饼没有油,他让俺蒸花卷儿给他吃,还要掺上葱花。他嫌饼苦,就来拧俺。刚开始那年,还往俺脚杆上拴石头。”说着她挽起裤脚。

吕擎看到了一溜紫紫的疤痕,像蚯蚓。

她抽抽搭搭哭了。

天黑下来,吕擎忙着做饭。天色这么晚,又在山里,这令吕擎非常作难。但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吃饭。饭后她坐在篝火旁,身上烤得暖烘烘的,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香味。吕擎说:“你回宽场吧,我送你一程,现在就走吧!”

赖赛不吭声。

吕擎又劝,她仍然不吭声。她把沙土整一整,然后就在火边卧了。

这怎么行?到了半夜火熄了,她非着凉不可。他把她唤醒,让她到帐篷里睡。

整整一夜吕擎就坐在篝火旁。为了打发时间,他掏出了一本书读着。

天亮了,赖赛也醒了,去水湾那儿洗了脸。在霞光的照耀下,吕擎觉得这个女人还是相当好看的,破破烂烂的衣服也遮不去她的俊秀。他合上书。

赖赛忙着烧饭。当她蹲在那儿捅火时,吕擎觉得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再逗留了。

他再三劝说,让她先回到山前或宽场那里,因为他和阳子还要回到那儿—— 一切要到了那里再仔细商量。

赖赛一直哭着,直到最后擦擦眼泪站起来,看着吕擎背着背囊离去……

3

济河旁的那个大镇子叫“官道崖”。从名字上看,这里一定有大路;实际上只是在镇子南端有一条窄窄的山路,它跨过济河之后,又消失在山隙里。在很早以前这儿肯定有一座河桥,现在干涸的河道已不再需要了。

到了镇子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个乡的所在地。这儿只有五百户左右,但已是陵山地区较大的村镇了。街面上有一些小吃摊,比较热闹。镇中还有一口浅浅的水塘。镇子分成了两个辖区,有两个村头,每人分管二百多户。

吕擎找到乡负责人,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证件,讲了来历。他希望这个镇子能给他和他的朋友们分派一点事情做。乡里和村里的头儿端量一番,让他写写字看。吕擎就在一张很大的白纸上写了几个字。他们传阅着,都说“中”。又拿来算盘让他拨弄了几下,也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