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杀头的盛典(第2/4页)

至于人群底感觉,当然和杜大心底不同。而且各人有各人底想法。不过他们都觉得有点扫兴,本来在他们底想象中,所谓“赤党”,至少也是一个面目狰狞可怕的壮夫,却料不到这只是一个快进棺材去的垂死的病人。其中也有人发言了:

“把人拷打成这样,岂有此理!其实用不着杀,他就会死了。”

“不错,只要拿刀晃一晃,也就会吓死他的。”

有的人竟敢抱怨说:

“真倒霉!这和杀一口瘟猪一样。有什么好看!哼,还值得那样宣传?”

不过对于站在后面的人,究竟杀人也好,杀瘟猪也好,和他们是没有大关系的,因为他们只能看见前面的人底高高低低的头。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也看不见。只要他们心里想自己曾到过刑场看杀头,没有失掉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就满意了。这也算是见见世面呢!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所谓监刑官者从他底椅子上站了起来,拿着一张纸从他底大口中哼着微小的声音。人群中便是占着优等地位的人也只能看见他底头在摆,口在动。虽然谁都知道他在宣读犯人底罪状,但谁也听不见他读出些什么来。至于站在后面的人连头摆口动也没法看见。

“妈妈,我看不见……一点也看不见……”在后面的人丛中一个被母亲抱着的小孩子对他底母亲说。

“不要作声……在杀人了!”她向他摆头。

小孩当然莫名其妙,杀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在前面的人却非常明白。他们不但明白,而且还正在睁起眼睛看杀人了。

监刑官底大口终于闭了。站在犯人身后右边的刽子手忽然变了颜色,一只脚踏住犯人底跪屈着的腿,右手拿着刀。前面在左边的一个兵士先拿了大砍刀向犯人底脸上猛劈下来,但还没有到脸上的时候,又轻轻地偏了过去。犯人底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面一仰。那个持刀以待的刽子手立刻把他底刀用力地砍下去,的一声,把犯人底右边脸皮连着耳朵一起砍了下来,但并没有完全砍掉,头还连接在颈子上。霎时鲜血直流,直喷,刽子手底手上和身上都溅满了血点。刽子手连忙退后一步。扑通一声,犯人底身子便向前伏倒了。他并没有死,反而因了这一刀变得更有生气了。他底身子在土地上乱滚。口里发出非人的怪叫。他一面又在啃那布满了灰尘和血迹的土地,被反剪着的双手在拚命挣扎,一双赤足也在乱踢乱打。剩下来的大半边的脸上还留着一对圆睁的怪眼,这已不是先前的不时开闭的小眼睛了,而且这样的一对眼睛是从来不曾生长在活人底脸上的。这对眼睛里含着无穷的痛苦和恐怖。人底眼睛只要和它们接触一次,那个人就会连脊梁上都起了寒栗。在这个广场中滚着的东西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受了致命的伤、痛得快死的怪兽了。

群众中起了大骚动。人们确实激动了。没有经验的人害怕起来,开始往后退,但是后面的人却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拚命往前面挤。阅历丰富的人自然是镇静多了。不过大家都有一种恐怖和不安的感觉。

到底是刽子手看不下去了。他连忙跑过去追着犯人底身体,左脚踏住犯人底胸口,不管犯人底挣扎,活生生地把他底头割了下来,又一脚踢开了头。剩下的尸体底项颈立刻缩进去,和肩膀相齐了。从头座子里冒出丝丝的鲜血来。带着鲜血和尘土的头象一个皮球似地飞滚开了,头经过一个兵士底面前,又被他一脚向右边踢去。在几分钟以内,那个头就变成了兵士们底足球。在兵士们底眼里这应该是很有趣的球戏了。

完了,革命党就这样地灭亡了。

演戏的脚色走了,人群中有不少的人刚退出去,后面的人又拥挤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