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3/6页)

偏偏教导主任不服输,心想教育局一些句子都写不通的局长科长之类的人物,常常把一些学习心得一类的东西编辑成册,跟教材和教辅资料一起摊派到下面学校搭售,向校长的诗歌虽然不比北岛顾城,却多少还有些档次,干嘛却不可以在自己学校里销一部分呢?就说服各位班主任,发动学生购买向校长的诗集。说是发动,其实是强行推销,学生家长意见很大,举报信都写到市委有关领导那里去了。市委领导见了举报信,批示教育局领导查处,教育局领导特意跑到九中来,找向校长和教导主任谈了半天的话,只差没在全市教师中通报批评了。向校长没法,只得让教导主任把推销出去的诗集一本本收回来。

这件事让向校长心里发梗,久久无法平复。他深感知音难觅,诗风不续,从此再不言诗。还把成捆的诗集往窗外扔了出去,然后跑到楼下,准备点火烧掉,以祭奠已逝的诗魂,那份凄惨和悲凉,简直不亚于黛玉葬花。还是教导主任发现了,甚是过意不去,忙拖开向校长,把诗集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杨登科开始还不明白聂小菊跟他叙述向校长这个故事的意图,说:“这与你要做实验班班主任有什么关系?”聂小菊怪杨登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这是向校长的伤心事,我们把他心头的伤口抹平了,那实验班的班主任不就是我的了?”

杨登科也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说:“那又怎么个抹法?”聂小菊说:“你现在就开始给我进修朦胧诗。”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向校长送的诗集,往杨登科前面递。杨登科接住,说:“你书架上还有向校长的诗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聂小菊说:“什么年代了,谁还读诗?何况是这些佶屈聱牙的朦胧诗,跟你说你也不会感兴趣的。”杨登科说:“那不见得,向校长是熟人嘛,熟人的作品亲切。”

前面有过叙述,杨登科虽然是一介司机,但在电大读过两年中文专业,所以比一般司机肚子里多些墨水。杨登科当下就翻看起来。向校长的诗集叫做《残缺的寂寞》,还真是朦胧诗的味道。杨登科在电大里接触过一些新诗,包括北岛顾城他们的诗,如今还有些印象。比较喜欢的还是戴望舒《雨巷》那种诗,语言清新,意境美丽,至少没有阅读障碍。向校长的诗属于晦涩难懂一类,杨登科像咬没蒸熟的牛筋一样没法咬烂。却仍然硬着头皮咬,因为这牵涉到自己能否做上董局长专车司机的大事。也是怪,多咬得几下,还真咬出了一点诗味。杨登科很得意地对聂小菊说:“朦胧诗其实还是有意思的嘛。”聂小菊就取笑他说:“跟做领导专车司机一样有意思吧?”

这天上午杨登科瞅准时机,去了一趟向校长的办公室。刚好向校长没事在桌前翻看当日的报纸,见杨登科推门进来,便给他移过一张椅子,说:“杨科今天不是走错门了吧?”向校长也知道农业局的人都喊杨登科为杨科。杨登科一屁股顿在椅子上,说:“错不了,今天刚好局里没事可做,回得早,特意来校长大人这里坐坐,沾点文气。”向校长说:“太感激杨科了,政府要员光临敝校,可是我们的荣幸。”

开了两句玩笑,杨登科不露痕迹地把话题挪到了诗歌上。以往这样的话题是最能吊起向校长的胃口的,这天他却脸色大变,警惕地瞧着杨登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登科知道诗集风波过去不久,向校长心有余悸,还以为杨登科是居心不良,借此挖苦他呢。杨登科也不做解释,信口背诵道:

夜的脸上你是否看到

光的刀子划过的伤痕

闪亮的刃上你是否听到

鲜血流过的余响

黑暗的巨浪向我走来

从阳光茂盛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