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归来景常晏

秦渐辛双目微闭,沉吟片刻,忽然朗声道:“中土明教第十九代教主方谕:余自弱冠入教,凡四十余年,微日不思伸大义于天下,解苍生自倒悬。然智浅德薄,愚佻短虑,累折干员,数丧师徒。凡如是种种,非惟人谋不济,抑亦天命不在方某也。余今年过六旬,百疴缠身,不日将蒙明尊召唤。光明左使钟相,托志忠雅,雄略出众,经营湖广,勋效彪炳。着即日起暂摄副教主之职,执掌圣火令,凡我明教弟子,一体仰遵号令。赏罚升黜,便宜行事。若举义旗,可承制建号帝王,毋待余之谕旨。勉之勉之,毋为宋犬金伥可也。方字。”

钟昂喜道:“不错,这正是当日教主的手谕原文。难为秦兄弟不过念了一遍,时隔数月竟然还记得一字不错。”方七佛冷冷道:“你怎知一字不错?难道你也记得么?”钟昂自知语失,忙道:“我虽不记得,却是听过一遍的。虽不敢说一字不错,但当日教主手谕确是如此,梵王随便找个教众一问便知。”方七佛冷笑数声,沉吟不语。

秦渐辛见方七佛似是意有所动,忙道:“现下梵王当是信了?梵王想必跟随方教主多年,方教主的措辞口吻,定然是识得的。”方七佛双目精光暴射,但随即换上冷漠之色,淡淡的道:“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秦公子顷刻成文,一般的文采风流。了不起。了不起。秦公子,你待在钟相军中,实是太也屈才了。”

钟相本来满脸怒容,这时听他如此说,怒容忽敛,冷冷道:“原来如此。梵王,圣火令和教主手谕都是你盗去的,是么?”方七佛道:“怎么?钟左使恼羞成怒,反来攀诬老衲么?只怕这个罪名安不到我头上。”钟相道:“若非如此,你怎会明知那是教主手谕原文,却抵死不认?”

方七佛冷笑道:“秦公子的文章虽做得好,要骗到方七佛,却是不能。”钟相道:“旁人不知,梵王与我却是该当知道的。教主虽然文武双全,但一生教务繁冗,为文之际往往欲求简练而失之堆砌,文辞不艳而过于叮咛。是以措辞颇有费解之处。这‘托志忠雅’四个字,若不是教主亲笔,更有何人会作此似通非通之语?”

秦渐辛点头道:“不错。我当日读手谕时,便觉这句费解。当时只道是方教主一时笔误,原来方教主为文向来如此。”方七佛冷笑道:“倒不料钟左使二十年不见,居然学问大进,连咬文嚼字都会了。想来钟左使为了炮制这份手谕,只怕花了不少时日揣摩教主的为文罢?好个苦心孤诣。佩服。佩服。”

钟相双眉微扬,沉声道:“梵王既然定要混赖到底,钟某也不来和你多辩。钟某直至今日,方始得知梵王尚在人世,何必要炮制教主的手谕?秦贤侄从未见过教主的为文,又怎能杜撰得出来?以梵王的才智,决不能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梵王如此说,不过是定要向钟某赐教而已,何必惺惺作态?”

方七佛冷笑不语,秦渐辛道:“方梵王定要一意孤行么?现下楚王大军虽然在外,但城中仍有三万之众。梵王就算武功胜得过楚王,就凭一两百名亲信,难道能全身而退么?何况同室操戈,伤的都是自己人。眼下明教义师规模草创,经此一役,不免元气大伤,只有令亲者痛仇者快。还盼梵王三思。”

方七佛不答,脸上却微露笑容。秦渐辛见他气定神闲,心中生疑,尚未及细思,忽然门外一名白衣教众抢将进来,大声道:“禀报楚王,城中多处火起,军民扰乱。许多本教兄弟,不知为了什么,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钟相大骇,瞋目道:“岂有此理……”一句话才说得一半,方七佛乘他心神微分,陡然发动,大袖飘飘,犹如大鸟一般腾身而起,头下脚上,发掌向钟相天灵盖击到。钟相双膝微屈,双掌一前一后向上推出。两股掌力相交,钟相身形微晃,方七佛却借势在空中倒翻一个筋斗,踢出一脚。他身在半空,纯借钟相掌力腾挪转折,手足并用,犹如狂风骤雨一般疾攻六招,钟相单凭一双肉掌应付他双掌双腿,登时颇为吃力,拆到第六招,已觉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