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归来景常晏(第4/10页)

秦渐辛亲眼见到遍地尸骸,又见不久之前尚是生死与共的手足袍泽,此时此际竟似失却常性一般,拼得你死我活。想到自己适才一出手便也杀了四人,竟是全不明白对方是谁,更不知所属何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但自己若不杀人,难道竟听凭众人杀死自己不成?放眼望去,远处近处,尽是身穿白衣的明教弟子彼此砍杀,谁又辨得出那些是白莲宗?哪些不是?大伙儿一般的身穿白衣,胸绘火焰,一般是外抗金寇内御暴政的热血男儿,是不是白莲宗,又有什么分别?

他先前恶战之时,无暇理会肩上伤势,这时却觉肩伤奇痛彻骨,低头看时,一身灰袍已为鲜血浸透。随手点了四处穴道,暂缓鲜血流出,待要撕下衣襟裹伤,却陡觉无谓。右手提着寒玉剑,于长街上一步步走过,每当有人杀到,便也随手杀人,每杀得一人,心中便沉重得一分。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口中只是喃喃念道:“均贫富……等贵贱……均贫富……等贵贱……”念得十余声,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周身滚烫,口干舌燥,嗓子中犹如要冒出火来。秦渐辛呻吟得两声,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醒了?”秦渐辛缓缓睁眼,只见辛韫玉依窗而坐,侧着头向窗外远眺,双目微微红肿。秦渐辛呻吟道:“辛姊,原来是你。我在什么地方?”辛韫玉不答,却道:“武陵城破了。”

秦渐辛脑中一晕,几乎又要昏去,努力收摄心神,低声道:“钟……钟大哥他们怎样了?”辛韫玉道:“钟相和方七佛率残部退入武陵山中去了。”秦渐辛道:“钟大哥呢?也和楚王他们一路么?”辛韫玉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隐隐带着哭腔,悲声道:“什么楚王,什么王侯将相,无非是这么个结果。你问钟昂么?死了,死在自己老子的部下手里了。”秦渐辛怔怔出神,忽然伸手在自己胸口重重打了一拳,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辛韫玉仍是端坐窗前,由着他大哭,也不劝他。过不多时,自己也低声啜泣起来。

两人相对而泣,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四壁“喀拉拉”连声作响,穿了几个大洞。无数士兵各持刀枪弓弩,将二人围住。辛韫玉微微一惊,登时收声止泪,沉声道:“孔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屋外一人哈哈大笑,缓缓踱入。这时房中四壁皆穿,他却仍是推门而入,显是自重身份。秦渐辛听他脚步声虚浮,显然武艺低微,但却不带侍卫,心中暗自盘算。辛韫玉却见四壁窟窿中架起数十副强弓硬弩,箭矢上隐现蓝光,显是剧毒,当下不动声色,冷冷道:“不知小女子犯了什么大罪,竟要劳烦孔大帅亲自率人来拿。”

孔彦舟笑道:“朝廷悬赏擒拿魔教反贼,钟相、杨幺各十万贯,秦渐辛五万贯,钟昂二万贯,辛姑娘想必是知道的。不知怎么竟将这五万贯藏在姑娘的闺房之中呢?”转头向秦渐辛上下打量,口中啧啧作声,叹道:“这小子原来就是那什么今世卧龙,生得倒俊。难怪,难怪。”

辛韫玉大怒,待要发作,却强自忍住,冷冷道:“那又如何?这姓秦的小子是梁姊姊和韩元帅要的人。我将他留在这里又怎样?小女子见为秦楼二当家,区区五万贯,还不瞧在眼里。”孔彦舟冷笑道:“你拿韩世忠来压我么?本帅胆子虽小,倒还不怕区区一个韩世忠。”辛韫玉道:“孔大帅或者不怎么把韩元帅放在眼里,那么李大人又如何?此次李大人向梁姊姊借了我来,原是准我便宜行事,不受孔大帅节制。”

孔彦舟故作讶异之色,奇道:“李大人?那是谁啊?”随即转作恍然之色,道:“莫非你说的是李纲么?原来辛姑娘竟然不知?前日汪相爷传下谕旨,已将李纲那厮免职。姑娘由不由我节制,只怕李纲说的话作不得数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