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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歌唱完以后,我的银行家祭司熟练地从长袍里取出一块白布,替我裹好手上的伤口。我向女神祷告,希望这一切赶快结束。突然,我体内涌起一阵空虚恶心的感觉,胳膊也开始发抖,我真怕自己会晕倒。那个胖子和我之间隔了三个人,他真的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他带来的那具尸体冰冷的胸口,那是个老得掉了牙的女人。他的祭司完全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和其他同伴一起退入黑暗中。

“求你了,女神,快结束吧。我默默祷告。

“但仪式没有结束,那时还没有。

“领头的那位婆罗门从吉格拉塔脚下抬起头来,转向我们。他慢慢地沿着我们围成的半圆转了一圈,仿佛是在仔细检查我们带来的祭品。在我身前,他停留了一小会儿,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神。我想他可能觉得我带来的这具泡涨的尸首毫无价值。就在那一刻,它还在继续散发河泥的腥臭和腐肉的气味,那味道像是它酸臭的呼吸。可是一秒钟后,祭司沉默地走开了。他继续检查桑贾伊的祭品,然后沿着队列走向远处。

“我抬头斜睨,正好看见祭司抬起赤脚把那个胖子从他冰冷的枕头上踢了下去。一位教徒疾步上前,匆匆把孩童的颅骨重新放回尸体凹陷的肚皮上。胖子无知无觉地躺在冰冷的老太婆身旁,就像两个毫无相似之处的恋人在拥抱中被迫分开。我毫不怀疑,也许接下来就该轮到这张脸被挂在黑暗女神的指尖。

“祭司回到我身前,我开始拼命试图控制身体的颤抖。这一次他打了个响指,三名教徒应声上前。我感觉到桑贾伊近乎绝望地想尽量远离我,其实我自己也恨不得拔腿就跑。一阵冰凉的寒意拂过我的身体,冷却了我痉挛的双手,抚平了我的恐惧,清空了我的思绪。那几个教徒朝我弯下腰的时候,我几乎想大笑出声。但我控制住了自己。

“他们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充满爱意地抬起那具肿胀的尸体,将它送到神像脚底的石板上,然后示意我上前加入他们的行列。

“接下来的几分钟在我的记忆里像是恍惚的梦境。我记得自己和骷髅外道教徒一起跪在不成形状的死物前方。我想我们吟诵了《梨俱吠陀》第十卷的《原人歌》。其他教徒从后方的阴影里走上前来,他们提着一桶桶的水,洗净我献上的祭品。我记得自己当时觉得很好笑,既然它已经在圣河里浸泡了那么久,为什么还需要净化。但我没笑出声。

“主祭司再次取出那根草茎,就是昨天决定新人少年命运的那根,草茎上依然沾着干涸的血迹。祭司把刀子浸入一盏灯的黑油里蘸了蘸,然后用它在尸体的眼窝上方画着半圆,那对眼窝里曾经盛放着观看世界的眼珠,现在却空荡荡的。我曾在圣像里见过这样的动作,当我意识到祭司是在标记眼睑,我又差点儿笑出声了。要是在我们的村子里,这样的仪式会让陶偶都看得目不转睛。

“其他人走上前来,把青草和鲜花放在尸体的额头上。高大恐怖的迦梨神像低头凝视,我们唱了一百零八遍基础的《根本真言》。祭司再次上前,这一回他依次触碰了神像的所有肢体,然后将拇指按在尸体苍白肿胀的胸口,那曾是它的心脏跳动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我们齐声吟唱《吠陀真言》,它的最后一句是这样的——‘噢呣,愿毗湿奴赐予你性器,陀湿多雕琢你的形状,生主赋予你精液,而迦梨将接纳你的种子。’

“歌声再次充盈着黑暗的空间,教徒开始吟唱最神圣的《真言颂歌》。就在这时候,一阵狂风伴着巨响在神庙中刮过。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地下的河流会喷涌而出,把我们所有人淹没。

“冰冷的风在神庙里呼啸,拂过头发,掀动裹腰布,吹熄了我们身后的大部分蜡烛。不过根据我的记忆,神庙里一直都有亮光。有的蜡烛仍在执著地燃烧,只是烛焰在风中疯狂地跳动。但是,如果烛光真的还亮着——哪怕非常微弱——那么我实在无法解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