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穴山枯野村长救秋实 猿石逆旅滨路诱滨路

甲斐州四面皆山,因此名曰甲斐。甲斐乃峡也(1) 。峡乃间也。人皆居群山之间,故曰甲斐。且说穴山和富野两乡,西有白峰、凤凰山〔又名法王山〕 、地藏岳、药师岳;西北有驹岳、八岳;北有金峰山。白峰在古歌中咏作甲斐峰。此外南面还有延山、七面山、梦山、狭山、樱尾岳、盐山、神座山、中山、筱子、天目山,以及蕃山、秃山等,不胜枚举。当时的国主武田家之城堡,在八代郡踯躅崎。它被称之为古府,是因后世又出现了中府和新府之称。其中富野和穴山,西和南北三面都有山,在其山脚下又有富士川。川之中流叫河鹿川,上流大概叫釜无川。然而这一带当时罕有村落,连樵夫猎户往返的山路都没有。

却说犬冢信乃,在富野、穴山附近的荒草中走着,黄昏时从背后响了一声鸟枪,虽被击中左腋,但幸好未打在身上,枪弹从衣袖的缝隙穿出去。他想将仇人引过来,便就地装作已死,等待着。稍过片刻,一个年约四十许的武士,圆眼睛,大个头,满脸浅黑色的络腮胡子,身着猎装,腰系行滕,挎着两口紫铜刀,手里提着猎枪,拨开枯黄的芒草,向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个奴仆,手提着所猎获的兔子。那个武士快到信乃身边,一看忽然吓了一跳说:“这是怎回事儿?”吓得呆若木鸡,半晌无言。奴仆也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哎哟!真奇怪。”也在搔着头。二人一前一后地跪在那里伸着脖子往远处看着说:“是否有人来啦?”他们那种样子就如同在芦苇间隐藏着的鹭鸶,都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又不能总是这样愣着,那武士回顾奴仆悄声道:“我明明瞄准了在这儿的一只牡鹿,放了两枪,将它击倒,不料并非是鹿,而是错误地击倒了一个行路人。那人很年轻,是什么恶星作祟,如此丧生?现已毫无办法。他身带双刀,可是自家人的亲戚从他乡来的?若是那样很可能是找我们的,那可如何是好?”他们如此地窃窃私语。那奴仆也仔细看了看信乃后低声说:“若诚如您所说的是自家人的亲戚,那么认识他的,必然来找我们算账,那就麻烦了。趁着四下无人,还不赶快回去!”那武士听了点头表示同意。主仆二人将要迅速离开,那武士又忽然停住小声说:“媪内,未知你以为如何?那行路人的双刀,刀刃是否锐利虽不得知,但外表装饰着很多金银,刀把的鲨鱼皮也颇值钱。而且身份不似卑贱之人,腰中定有许多盘缠。常言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人见血。既入宝山,焉能空手而归?人是无毒不丈夫。死人要名刀何用?现在若不取过来,则将后悔莫及。赶快拿着!”媪内莞尔笑道:“此话甚是。然而路银当见面分一半,请赐给小人一些。”那武士点头道:“这个自然,快去!”主仆又回到原处,媪内先前后看看,过去伸手抓住信乃的刀,将待要拿起来,手腕被信乃紧紧捉住,使劲一拉被扔了出去。媪内“哎呀!”地叫喊一声,翻着筋斗被掷出一丈多远,肋骨撞在树的残株上,一时站不起来了。那个武士见此光景,吓得非同小可。拿着鸟枪跑过来想点火射击,信乃马上飞起一脚,踢在他侧腹上。那武士被踢得大叫一声丢下鸟枪踉跄地挪动两三步,正待拔刀时,信乃急忙起身拾起鸟枪,连闪带躲,战了六七个回合。这时媪内挣扎着站立起来,拔出半锈的腰刀,从背后冲上来。信乃对他侧目而视,于是施展出平素的本领,其动作之敏捷犹如闪电,很快将那武士的刀击落,又一翻身躲开媪内从背后砍来的一刀,就势击中媪内的肩头,将他砍了个屁股蹲儿。那武士不失时机地冲上来想与信乃相拼,又被他击中肩头。他那娴熟的功夫,使那武士难以抵挡,终于仰面栽倒。媪内想起来去救主人,信乃又举起鸟枪将其打倒。主仆二人都被打得爬不起来,一同气息奄奄地喊饶命。信乃厉声痛斥道:“汝等有眼不识泰山,起下不良之意,犹如想拔睡虎之须的老鼠,真是蠢货。某虽身未受伤,但以为是仇敌追来,便倒下了,尔等竟有所不知。尔等是主仆吗?看来不像山贼。起初将某误当作鹿,即使被开枪打死,也只是误伤。某无可奈何,只能在九泉之下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而汝等并非如此,将误伤了人作为意外之幸,推断路银之多寡,同时,又看中了某之腰刀想窃夺之,这便是路劫。这能说是错误吗?尔等若是国主之臣仆,则是仕君不忠的贼臣。尔等听着,作为对武士的惩罚,将把尔等活活打死。”他怒气冲冲地又举起鸟枪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