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船虫奸计说礼仪 现八远谋赴赤岩(第3/3页)

再说这船虫,前两年流落此地,先是做了赤岩一角武远之妾,不久便成了赤岩的后妻。察其来历,前年秋季她在武藏的丰岛郡阿佐谷村时,其夫并四郎想害犬田小文吾,反被小文吾所杀。她被千叶将军的家臣畑上语路五郎捕获,在解往石滨城时,得到千叶的奸臣马加大记常武之助,从途中逃跑,流落到下野州二荒山的山村,暂且躲避。听说赤岩一角武远寻求婢妾,便托媒介绍来到此地做一角的侧室,不久被提升为后妻。这皆因船虫有媚男人之才和善施奸计。此后船虫憎恨一角的长子犬村角太郎夫妇,专进谗言把他们夫妇赶了出去,并扣留了角太郎养父家世代相传的田园和家私。对这些事的善恶邪正犬村的邻里们都很清楚,多为之愤恨,所以都怜悯角太郎,为他在返璧盖了处茅屋权且安身。另外一角的次子赤岩牙二郎是个不肖后生,因是第二个妻子窗井所生,对角太郎来说是异母兄弟,而船虫无子,虽然都是继子,但船虫却总是偏爱牙二郎。这也许是有因由的,牙二郎心地不正,厌善好恶,是个残忍不良的歹徒。正如古语所说,他们是臭味相投,同病相怜。这时船虫为治愈其夫的箭伤去参拜日出神社,归途被冰六唤住,让她劝阻想投河寻死的雏衣。她忽然心内灵机一动产生一个诡计,便恳切地劝说把她拉到角太郎那里,用巧言说服了角太郎,使其夫妻重归于好。她暗自庆幸计谋施行得这么迅速,便催促随从们,于那日酉时许回到赤岩的家中。对一角说了角太郎与雏衣之事,并如此这般地用耳语说出自己的阴谋。一角侧耳听着非常高兴地说:“由于日出神的冥助,你才办得这般顺利。此计如果成功,我的目伤则可立即痊愈,看物定会与右眼一样。你的计谋甚佳。”频频夸奖不已。

且按下船虫不提,却说角太郎,目送回赤岩的众人直到不见其背影才回房,拉开隔扇门说:“犬饲君!多有慢待,请这里坐。”现八莞然提刀迈步进来坐在地炉对面,祝贺他们好不容易夫妻再会。角太郎听了面有愧色说:“家乐的律吕不调,丑声外扬,使贵客见笑,这也许就是对您的款待,实在惭愧。”现八安慰道:“莫如此说。听说唐山在上古时,圣人大舜有弟名象,父母被称为瞽叟夫妇。有时令舜徒手去耕瘠田,或被推落井中幸免于死。岂能以眼前的成败,论一生的荣枯?既有足下之孝,又有贞烈的贤内助,前途是无量的。”角太郎这才稍敛愁眉,旁顾雏衣说:“你到这边来!”然后向现八引见道:“犬饲君,这是贱内,请见见面。”现八忙趋膝向前道:“这就是令正吗?某是下总浪人,犬饲现八信道。为寻友来到贵国,因仰慕主人的芳名,故特来叩门请教,彼此一见如故,实难相舍,已成莫逆之交,远胜同胞兄弟。友谊岂能以相交年月的修短而论?因此古语有云:‘倾盖如故,白头犹新。’是说以志之相投与否来定交谊的新故,为您丈夫的安危,我将誓死不辞,彼此莫当外人。”雏衣这才略微抬起头来说:“对这等贵客的来访我夫妇实感幸甚。我们的丑事您既已耳闻,也不便隐瞒。请您不要介意,不仅我蒙受了不白之冤,连我的丈夫也被从犬村家和赤岩的寓所赶出来住在这个茅庐内,除与草虫为伍外,孤寂无聊,能得到您的安慰,实是大喜过望。即使您已经看到寒舍如此清苦无力款待,也请把长途跋涉脏了的衣服换下来,让我去洗洗吧。先去给您准备晚饭。”她说着就去地炉边添柴烧火。现八回头看看说:“请您放下,天短刚用过午饭不久,并无饥意,珍馐美味乃孔圣之戒,我别无所求,只是还未找到另外的五友,而你们夫妇也心里多事。有些话虽然不便开口,但仍愿述愚衷。适才某窥见主人的继母船虫是个有男子才干而善辩的女人。昨日在网苎茶馆听里人说,她对你们夫妇十分狠毒,今日一见恰恰相反,俨然好似慈母。她笑里藏刀,锦囊含毒,如不体察其言之虚实,而盲目听信她的话,则恐遭不测之祸。请想想看,如果船虫所说属实,对继子和儿媳有慈爱之心,那么起初就该为您夫妇向令尊求情,然而她却火上浇油,把你们撵出多日后,今天因被媒人召唤,才救了雏衣,她并不委托媒人,而亲自带来劝说你们夫妻和好。对你们如此施恩,恐怕是不无因由的。父慈子孝本是人之天性,不容旁人擅加置疑,但这要因时因人而论。二位若相信我,我就去赤岩探听虚实。三省乃曾子之谨慎远虑,预先防身之璧。对此言务请三思,未知意下如何?”他如此关切地悄悄询问,角太郎沉吟着睁开眼睛道:“您之所教虽甚是有理,然而家父和舍弟性情刚毅,非好客之人。若欺您是他乡人,一旦触怒了他则恐生祸殃,望您谨慎行事。”现八听了莞尔笑道:“柳枝第10页00不为雪折,柔能克刚。某去至那里如以礼相待,某则敬之,若以武威吓,某也以勇对之。余可随机应变,只是想为足下弄清虚实,以免又生意外。此事勿劳挂心。”雏衣也提醒说:“无知女子本不该多嘴,但在赤岩家有玉坂飞伴太、月蓑团吾、八党东太、仡足泼太郎等以一当千的徒弟,切不可等闲视之。”角太郎也说:“我并非怀疑犬饲兄的武艺和智谋,唯因只身赴险,寡不敌众,切望深思。”现八摇头说:“某并非以微薄之力急于求功,而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愚意已决,立即前往。”说罢拿起包袱背在肩上系好结,提刀去至走廊系上草鞋。主人夫妇见已无法挽留,便皆走到他身旁说:“今宵在此留住一宿,明日起程也不迟。不然也请您用过晚饭再走。”现八听了说:“现不想用,到傍晚可在路上向人求食充饥。三年来终日跋涉已不觉饥寒之苦。明日必定回来,请等候。再见。”说罢立即动身去往赤岩。以目送行的角太郎和雏衣都对这种深情厚义大受感动,茫然地伫立在门口。稍过片刻,角太郎对雏衣说:“你看篱笆内生长的玉米已经吐缨作穗,其紫缨犹如拂尘。你也同它一样身内有孕。木屐的带松小心踏翻了,可不是玩儿的。”丈夫这样地嘱咐妻子后回到屋内。妻子新来到这个家里,对屋内的环境还不熟悉,那好奇的样子和内心喜悦,不免形之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