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病客辞药延龄 侠者杀身得仁(第2/6页)

却说犬冢信乃先在耳房听到小文吾和房八交锋的刀声,心想一定出了什么事情。镇定一下内心的不安,忍着痛苦打算站起来,但腰不管用。便拿起枕边的刀,拄着它坐着往前蹭。他喘息着,没多宽的屋子却慢得如同虫子爬一般,好歹来到拉门附近,房八已经受伤,听到他表白赤诚的心地,及其妻、子丧生之事,既惊讶,又悲伤,甚至忘记自己的病痛,感动得热泪横流。他四肢无力,仅隔着一层拉门,也未能到里边,便忍不住阵阵疼痛,趴在那里。等到小文吾为信乃往海螺壳中接房八夫妇的鲜血时,信乃才凄然抬起头来,心想:“好生恶死是人的天性,因此君子才远离庖厨。现在我纵然丧生,怎能用义士节妇之血做药剂?他们的心地十分可贵,令人钦敬,但只能谢绝,不能接受。房八的孝和义古今少有。我难以活到明天,在尚未咽气的时候,何不与他相见,尽述衷肠?”他忍痛坐起来往前蹭,手虽碰到了拉门,但连把门拉开的力气都没有,太使人难过了。

这时,小文吾已在螺壳内接好鲜血,房八频频用下颚示意,让他快到里边去。小文吾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心想:“从入夜以来就不断出现意外之事,一次也没工夫去看他的病,十分放心不下。怎能让好不容易弄到的良药白白浪费了?”于是轻轻起身,用右手拿着满盛鲜血的海螺壳想到耳房去。急忙拉开拉门想往前走,不料踩到信乃,跌了一跤。拿着的螺壳突然失手,正落到信乃身上。从肩头到小腿上都洒满了鲜血。衣裳很薄,渗透到肌肤,流进了他的伤口,信乃惊叫一声仰面倒下。小文吾更加惊慌,一看却是信乃:“犬冢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呢?好不容易弄到的良药都洒了,多么可惜!这可怎么办?”他后悔莫及,把手伸到颈项和腋下,想把信乃扶起来,可是已经气绝。他想大声召唤,又怕念玉在里边听见,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慌忙抢救时,妙真在旁边看到了,便把座灯的灯口朝向这边,问道:“怎么啦?”这时信乃如梦方醒,身体一抖,睁开眼睛长出口气坐了起来,面色忽然回阳,如枯树开花,赤肿的金疮转瞬结痂,邪热祛退,神清气爽,康复得如同平时一样,神志完全清醒了。小文吾见此光景,又惊又喜,这才知道误将药血洒了,已经发生神效,抬起头来向他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妙真也替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表明,这是他们的心意等等。当下信乃重新端坐,对小文吾说:“适才听到刀声,心下甚是不安,忍痛坐行,虽来到这里,但无力开门,趴着听了,深受感动。然而实不忍心用他们夫妇的血来治我的破伤风,想加以拒绝。由于吾兄跌倒失手,使鲜血淋在我身上,竟有了殊效,病情立即消除,现今也没必要再推辞了。”他再三感恩称谢,并安慰妙真,然后同大家一起来到房八身边,报名相见,称赞他的义勇,感谢其恩德,同时对他的死表示不胜悲悼,恨今生相交过晚。他说:“我不料深受贵夫妇的恩德,治愈了难治的金疮,但恨无良药使你们夫妇起死回生。如有幸脱难得志,我就把这件染满了鲜血的衣服,长久珍存而传至后代,以志永世不忘你们的恩德。义士遵守父亲的遗训,为解除旧怨而杀身,然而可惜又并非只是义士一人,连妻、子也一同殒命,似乎天道太黑暗了,岂不知这是命啊!令堂殊贤惠,夫人十分贞烈,其子长大也一定像其父那样忠孝义勇,成为盖世的豪杰,而竟断了后,太令人痛惜了!再说犬田父子也是忠信孝义之人,这样的好人竟全家遭受祸难,都是为了救我。因此,虽把我的难治之病奇迹般地治好了,但我并不感到高兴。念经祭灵,祈冥福,做佛事,这都是和尚所做之事。我用什么酬谢他们的恩情呢?”他感激涕零,说得情深义重,表明了他的纯洁心地。小文吾和妙真都感到他的真挚,除愁叹外,实在无话可以慰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