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左母二郎夜夺新人 寂寞道人火定圆冢(第2/7页)

却说滨路虽已下定一死的决心,但却不露声色。由于有点病和天气炎热,头发蓬乱,这样死后也是种耻辱,应梳妆打扮一下,最少也应梳梳头。她尚未出卧房,但她父母看到这种情况,却心想滨路是不会推辞今晚的婚事了,所以略放宽心。到了黄昏,他们就更加忙碌,也顾不得去看她,天很快就黑了。将近初更时,滨路在黑暗中走出卧房,悄悄顺着卧室的走廊往外走,但出不去,因为后门也有许多人出出进进,自己到哪里去死呢?走近土墙间的篱笆,左拐右转地碰了一脸蜘蛛网,就好像用极薄的吉野纸包着个女娃娃。这是卧房的后院,有倒塌的假山,夏树茂密,杂草也未除掉,是无人的去处,在漆黑的夜晚,是个寻死的好地方,就赶快动手。在走出卧房时,她已把灯吹灭了,好像在蚊帐内睡着一般,枕头上盖了件睡衣。看看四下没人,他拉开准备好的腰带,挂在土墙旁边的松树枝上,将待自缢,可是因心乱天暗,垂下来的腰带,摸也摸不着哪是头。心想我有何恶报,虽听说有生父和同胞兄弟,但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自己知道对养父母的多年养育之恩不报是不孝,可又不能违背一女不二嫁应守贞操这个教导。虽然狠心的养父母撕毁婚约,贪图不义的富贵,自己才寻死。但人的生命有限,死也要爱惜死后的名声。自己身为女流恨也没用。此地距那里(1) 听说不远,但天各一方身无双翅,为之奈何?你我虽然尚未同床,但是父母许配的夫妻,情深似海,难舍难离。今已到临终之时,也未能告诉你,早知道如此,那天夜里本来还有话对你说,可恨鸡叫没能把话说完就分别了。更悲惨的是现已打过初更,等不到亥中就得死去,在此月夜中乌鸦将为我啼叫。若能和你再谈上一宵,我也就死而无恨了。如能通过梦境将我的死告诉你,知道我的心未变,等你回来,请看这棵树就是为妻的墓石。你如能亲自为我阿伽灌顶(2) ,在坟前献上一滴清水,那就胜似高僧为我诵经,而使我成佛。在弥留之际她本打算什么都不想,但怎么也忘不了自己的丈夫和生父以及同胞兄弟,悲痛难忍。在这悄悄的行动中,却不知不觉地发出了自言自语的呜咽抽泣声。眼泪润湿了衣袖,落在夏草上,犹如深秋之寒露,使草叶不住地摇动。

且说左母二郎算计着时刻,想潜入蟆六的后门,不料那里也是有提着灯笼的人出出进进的。因不大方便,便退了回来。在墙外悄悄地到处打转。站在主房的背后,从墙缝往里看,土墙剥蚀,墙根有狗可以出入的坍塌地方。此处甚好,窃自欢喜。他轻轻跳过小水沟,从坍塌的地方往里爬,墙的蚀土随着他爬也相继而落。在小树下站起身来,掸掸手脚上的土,想想这家院内的情况,因十分黑暗,难以辨识出来,只有左边的白墙在黑暗中才能模糊看得出。这里原是卧房的背后,从那个土墙之间转过去,距滨路居住的小房不远。那里的路不太熟,摸着走却没多大困难。于是就顺着树丛从树下穿行,将到假山附近,听到前边有女子的哭声。他惊讶地从树缝看,又蹲下一听,竟是滨路,真是天遂人愿,非常高兴。但他没有粗暴地向前靠近,听到她在自言自语,心想:“原来滨路似乎嫌恶今晚来的簸上宫六,想要自缢。她究竟是为信乃守贞操,还是为我呢?听不太清楚,大概是为我吧。不管为谁,掉到手心里的美玉也不能让它碎了。”于是踮着脚往前摸。恰好这时滨路抓住了挂在松树枝上的腰带,哭得泪流满面地念了十遍佛,正待自缢。他一声不响地从后面抱住拉了过来。滨路叫了一声,他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口说:“不必惊慌,我是左母二郎。想不到你为了今天的婚事想寻短见,对你这种心肠,我十分钦佩和感谢。你父母那样不关心你,连我都很气愤,何不让我将你带走呢?切莫辜负我的这番好意。虽未同你商量,可是救你不死就是缘分,何必再难过。”滨路对他的安慰根本没听,好歹挣开身子说:“你这个无礼的坏蛋,我若能跟随别的男人,那还从卧房跑出来在此寻短见干什么?不要说废话,赶快滚开!”她厉声斥责,又抓住挂的带子。左母二郎挡着冷笑说:“这样说就更不让你死了。几个月来我朝思暮想,你母亲又偷偷将你许给我,你嫌恶簸上,就是为我守贞节。不忘掉那个一去是否还能回来的信乃,只有死路一条。不管你答应与否,我也要把你带走,赶快走!”说着就去拉她,她犹如被劲风吹的玉柳,蓬松的翠鬓也左右飘拂,便以缠绕春藤的松树为盾,往这边跑,那边钻,借着天黑想躲起来。可是她如同围场中的山鸡,离开了雄鸡藏在草丛中不敢出声,窝也回不去,内外夹攻,进退两难,被追得忽然跌倒哭了起来。“你真急死人了。”左母二郎说着,抓住领子把她拉起来,用手巾堵住嘴,使劲挟在腋下。滨路病后的纤弱身躯,就好像被鸱鸮捉住的夜蝉,声也不敢出,十分可怜。左母二郎既在腋下挟了个女人,从原来的洞出不去,那又从什么地方逃脱呢?回头看时,滨路准备自缢的腰带碰到他左脸,有这个正好就用左手抓住,轻轻登上老松树,顺着树枝好歹越过土墙,到了外边,跨过水沟,鞋一只也没丢,穿好草鞋带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