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逞妒忌蟆六求螟蛉 因孝心信乃禊瀑布(第2/4页)

这且按下不提。却说犬冢番作的独子信乃已经九岁,体魄和膂力过人,比一般十一二岁的孩子还高一截。他仍身着女装,但所做的游戏却是比较粗野的,如用小弓打鸟、放风筝,或砍石子、骑竹马等等。信乃生来就喜好武艺,番作更加钟爱。早晨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同习字,晚上番作就教他读儒书和军记物语,有时也试验着教他点剑术和拳法。因信乃素好此道,进步很快,连父亲都时常咋舌称赞,认为是后继有人。父亲是这样称赞的,而母亲手束则认为这个孩子聪明伶俐,自发地表现出有孝心,连父亲都像外人一样称赞他文韬武略过早成器的话,也许会短命,因此越想越感到不安。于是便劝丈夫不要让孩子学武艺,虽说学点武艺不是坏事,但还是长大后再学。然而信乃的想法却和一般孩子不同。背着母亲每天对竹刀都爱不释手,还总想骑马。可是农村只有驮马,没有人骑的马。这时,在信乃出生时母亲手束去泷川岩屋参拜的归途带来的那只小狗,也和信乃一同长大,今年已经十岁了。这只狗的背比墨还黑,肚子和四条腿比雪还白。四蹄白色的马叫(音“よつしろ”),因此就管这只狗叫四白(よしろ),又唤作与四郎(读音与四白相同)。这只狗几年来和信乃很亲昵,打也不怒,一切听从他的摆弄。信乃给与四郎戴上缰绳骑着,犬也颇懂主人之意,撒开腿能跑几个来回。谁也没教给他,可是其骑座和使用缰绳都合乎驾驭方法。看到的人都不觉停步,对他的技艺和姿态,有的捧腹大笑,有的称赞这个孩子真非同一般。真是不是玉工不知碔砆和美玉。信乃身扮女装,每日习练武功,村里孩子们指着他嘲笑说:“你没有睾丸。”大家取乐,信乃却毫不在意,认为那些孩子是当地居民之子,不配做我的游戏对手,和他们无须争论,自动避开,一次也没争论过。但是自己也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只我一个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穿女孩子衣服呢?因为忙于别的事情而未问父母。他从在襁褓中就穿,对着女装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没有羞色了。

从这一年的秋天起,手束感到身体不适,卧病在床,针灸和医药都无效验,到了冬初就更日益严重。这使番作愈加愁眉不展,夜间也难以安睡。信乃每天早晨去求医取药,然后劝药捶背,山南海北地讲故事安慰母亲,不时热泪盈眶。母亲看到儿子难过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忍耐不住就抚摸心坎儿,装作因病之故。母子二人虽然互相不说,儿子的孝心和母亲的慈爱是不言而喻的。一天早晨,信乃去取药,出去之后,番作给锅里的粥调咸淡,并开着半扇门,借点风生火。手束看到,稍抬起点头说:“让自己的丈夫生火提水,甚至还做饭,真使我于心不安。不仅如此,尚不足十岁的信乃每天和大人一样伺候我,晚上都不得休息。有这样贴心的丈夫和儿子照看,最后还是得走上永别之路。我这次得病是有缘故的,信乃不用说是祈祷神佛得的儿子,有这样那样的吉兆,因此生的虽是独子,却年幼早成,智慧过人,连父亲都十分称赞。我被生下不久就死去的信乃的几个哥哥吓怕了,唯恐他短命,有这种想法已经很久。信乃倘若也难以逃脱前世的报应,不好养活的话,就请以母亲的命来代替。我这些年并未白白向泷川岩屋的神佛祈祷,信乃自襁褓中既未得过病,也没伤过风,轻轻送走了天花这瘟神,平安度过了即使不得病也要受伤的七岁那道关口。我今即使离开尘世,只要能让儿子今后大吉大利,我的愿望也就实现了。我对生命并不可惜,可悲的是永别。他虽没了母亲但父亲还健在,有你的光辉照耀着他,就不怕黑暗,会茁壮成长。我已经不久于人世,不要浪费钱财为我煎汤熬药,不必管我了。”说着眼泪汪汪的。她那微弱的呼吸和已知必死的话语,令人倍感凄凉。朝不保夕犹如袖上之霜露,生命垂危宛若只剩一只翅膀还在苦苦挣扎的秋末粉蝶。番作不住叹息说:“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你说想换儿子的命,如果命能够换,世上就没有丧子的父母了。你是由于胡思乱想才得病的。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服药喝粥,耐心养病的好。”他讲明道理,耐心地说服手束。冬季日短,虽已到巳时,但同往常不同,信乃还没回来。他不是在途中无故耽搁的孩子,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父母惦念儿子,实在放心不下。番作想到外边去看看,便拉开纸门,没想到在走廊上放着取药的篮子。他觉得奇怪,赶忙解开绳打开盖一看,药却在里面。原来如此,于是面颊露出笑容,急忙提着篮子进入室内,对手束说:“药在这里,不知信乃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能散心去了。自从你有病以来,他从来未因自己的事情到外边去,不知看见什么有趣儿的事?回来也没告诉一声就出去了。真是孩子气。”手束稍放点心说:“偶然这么一次,就不要说他了。我想他不久就会回来的。”虽然这么说,可没见到面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很快过了未时,太阳已经偏西,信乃还是没回来。“即使贪玩,肚子饿了也应该作罢,什么都没吃,在哪里呢?真是莫名其妙。”父亲这样一说,母亲又把沉重的头抬起几次向外边张望。听到草履声,认为是他回来了,可却是去浪速浦割草人的脚步声。妻子抱怨,番作也站起来东张西望,实在等急了,不觉叹息说:“我的腿脚要是从前,出去跑一圈一定将他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