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钻地机的阴谋 第二章 呓树。独白(第4/5页)

孤独者常为之事,便是自问自答。然而有些问题难以解答。每每烦忧于此,我便走入夜市中的小酒肆,希冀遇到隐者们的聚会以解答萦绕于我的长久困惑。

那个夜里,我悄悄自问:

我们为何这般模样。

我们为何而来。

我们是谁。

没有答案。当夜色如浓帐幕刹那覆没这片城市,人们自以为对所有困惑的思考,是安全的。于是他们思考与质疑,并无任何想象力的束缚。人人都有自身难以解答的疑问。于是我推开房门,走入夜市。

“这座城市可有边缘。这个世纪可有末日。”某座剧院的休息室。我瘫陷一座松软的沙发,突然出声发问。鞋跟踩在木质地板的响声在我身后的狭窄通道反反复复,通道对面是三面巨大的落地化妆镜,人来来往往。

“登上视界中最高的塔楼,以地平线所及的最远处的高楼作为标志,然后再登临其上,依照原方向重复,必可到达城市边缘。”墙角的一个老者回答。

“那么你可见过边缘。”化妆镜里倒映着我的另一个角度,显得陌生而窘迫。

老者摇摇头,“这仅为我的设想,而已。”想必他同是一名寻常职业人,谁也没有勇气为心中的疑问请假数天离开岗位。除了孩子,这座城市所有人皆为职业人,各如钟表之上不同的齿轮,各司其职,一旦停止运转便只有被淘汰的命运。

“这个世纪可有末日。”

“有始则必有终,反之亦然。”老者表情木然地说。

角落里有人为老者的回答鼓掌,而我则哑然失笑。

有人提出,为何会有日夜交替。

有人提出,泼洒在吧台的酒滴何以聚落在一起,而非无限制平铺。

有人提出,人的记忆有多长。他所熟识之人皆记忆短暂,短则数日,长不过百日。

一些人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并将答案的规律分析与归纳为规则,他们统称之为科学,然而总有科学无法回答的问题。一些人信奉宗教,崇拜拥有羽翼的偶像:魔王,他们认为是魔王创造了这个世界,人的所作所为以及命运,皆为主的安排与旨意,可主亦是难以揣摩的,所以他们的信仰同样带来烦恼与疑问。剩下的人来来往往,他们生来不带任何困惑,顺沿着欲望气息飘诱的路线行进。

科学与宗教。内心的天平时常在这两种见解中摇摆不停。然而有一天我却不必再有这许多烦忧,只因我发现了这座世界的真正奥秘,对于这个世界——这我所能感触所能认知的全部,用以解析的认知元素何其简单:美与力量。美就是美,而力量是除了美之外这个世界的全部,譬如行星运行的轨道,植物生长的土壤、尘世的种种规则、生命体等等。在我看来,这世界本该只有两种信仰,信仰力量或者,信仰美。人是美的载体,亦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却拥有创造美感知美信仰美的潜质条件。而当一个人折现美的纯粹性,我便将其定义为标本。呵,标本。

我曾认为可触及的美皆短暂,只有想象中的美才可长久。

于是角落里的老者发问:“何为短暂,何为长久。”

我无言以对。

老者笑了,“如果你陷入一场世俗恋爱,便可知这个问题的解答。”

“倘若如此,你所说之人必然是一件标本。而我质疑标本存世的可能性。”

“标本?”

我把我的解释告诉老者。

“什么是美?美是什么?”老者终于问出了我最为担心的问题。

“美就是美。”我答曰。

狭小的休息室爆发出大笑,就连不曾参与对话的陌生人也嗤笑不止。“你让一名凶手为自己作证!”“你让一块面包用自己做成面包!”

我紧咬嘴唇,断续说出一些词句,却都为嗤笑声所盖过。如果你的听众时刻以质疑方式去思考你的每一句论点,那么无疑地,向众人解释这些名词的意义需要极大的精力和勇气,每一句论点皆需用战马与长矛般的逻辑去维护,而我孤身一人,面对整支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