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考验(第7/12页)

我穿过冶炼镇荒凉寂静的废墟。烧得半毁的房屋里,断裂的门框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门,我悄悄溜过,感觉全身发毛。等到离开了空荡房屋周围笼罩着的霉味时,我站在码头上看向海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条路直接通向码头,然后沿着弧形的海湾前进。路肩用粗略打磨过的石块盖了一堵矮墙,原本能够保护路面,帮其抵挡贪婪大海的侵蚀,但在无人整修之下,再经过一整个冬天潮水和风暴的侵袭,这堵矮墙也快垮了。石块逐渐松动,而海里来的漂流木就像撞门柱一样,现在这些木头被潮水抛弃,散落在底下的沙滩上。以前曾经有一车车的铁锭沿着这条路送到等待的船只上。我沿着海堤走,发现本来从上方山丘看来那么坚固持久的石墙,在无人维修的情况下顶多再撑一两个冬天,之后不久这里就会被大海重新占据。

头顶上,星星在掠过的云块间不时地闪烁着,捉摸不定的月亮也忽隐忽现,让我偶尔能瞥见一眼港口。潮水唰唰响着,像是个被下了药的巨人的呼吸声。这夜晚宛如梦境,我看向海面,看见一艘红船的鬼影划破月光,驶进冶炼镇的港口。船身长而光滑,桅杆上的帆都已收起,慢慢滑进港口,船身和船首的亮红色像是刚洒出的鲜血,仿佛它是穿过血海而非海水驶来。在我身后的死镇里,没有人发出警讯或叫声。

我呆若木鸡,站在海堤上对着那幻影直打冷颤,直到吱嘎的桨声和桨上滴落的银色水滴使那艘红船变成真实的存在。

我趴倒在堤道上,然后沿着平滑的路面半滑半爬到海堤旁满满堆积着的那些岩石和漂流木中。我吓得无法呼吸,血全涌进脑袋里,脉搏轰隆隆地响着,肺里似乎一点空气也没有。我把头埋在双臂间,闭上眼睛,试着控制住自己。这时候我已经能听见水面上传来微弱但确切的声响,再怎么静悄悄的船都不能避免发出一点声音。一个男人清喉咙的声音,一支桨在扣环里发出的喀啦声,还有某个重物在甲板上发出砰然的闷声。我等着听见叫喊或命令声,显示我已经被发现了,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一根漂流木已经发白的根部缝隙看出去。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那艘船越来越接近,划桨手逐渐把船划进港口里,然后所有的桨整齐一致地举起来,这过程几乎完全无声。

不久我便可以听见说话声,他们的语言跟我们的很类似,但语调非常粗砺和刺耳,我勉强能听出字句的意思。有个人拉着一条绳子从船侧跳出来,挣扎着上了岸把船系住,离我趴躲在石块木头间的地方仅有两艘船的长度。另外两个人持刀跳下船,匆匆爬上海堤,沿着路朝相反方向跑出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定位,他是担任把风的哨兵,而其中一人几乎就站在我正上方。我把自己缩得小小的,静止不动,在脑海里紧握住铁匠,就像小孩子抓着心爱的玩具对抗恶梦一样。我必须回家去、回到它身边,所以我不能被发现。我知道我必须做到前者,因此后者似乎也显得更为重要了一点。

众人匆匆下船前行,动作明显看得出是熟门熟路。我完全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停泊在这里,直到我看见他们从船上卸下空了的淡水桶。我看到空空的水桶沿着堤道一一往前滚,想起了路上经过的那口水井。我脑袋中属于切德的那部分注意到他们对冶炼镇非常熟悉,因为停船的地方几乎就在井旁。这不是这艘船第一次停在这里补充淡水。“离开前在井水里下毒。”切德建议。但我没有任何能下毒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勇气做任何事,我只能继续躲着。

其他人也从船上下来伸伸腿,我听见一男一女在争执。男的希望获准捡些漂流木来生火烤肉,女的不准他这么做,说他们还离得不够远,火光太容易被看见了。由此可见他们最近刚打劫过,才会有新鲜的肉可以烤,而且打劫的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但她准许了另外一件事,而我听不太懂她说的话,直到我看见他们卸下了两个满满的桶。有个男人肩上扛着一整条火腿上岸来,啪地放在其中一个直立的桶上,拿出刀开始切下一大块、一大块,另一个男人则把另一个桶敲破。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很快离开,如果他们真的生了火或者在这里待到天亮,我在这木头阴影里根本藏不住。我必须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