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我将决不从战斗中退缩 决不让剑在手里沉睡 直到我们在英格兰这片苍翠而舒适的土地上 建起耶路撒冷[1]

——威廉•布莱克

莫里森想,耶路撒冷这城市就像一深潭,里面的时间实在太过稠密,因而吞没了他,吞没了他俩。他可以感觉到时间的压力正将自己向上、向外推挤,就是那种潜泳太深时会产生的感觉。

他很乐于离开此地。

明天他就会再回到工作中去了。工作是很有用的,可以令他将精神集中于某些东西上面。他打开收音机,里面有首歌正放到一半。他又将收音机关上了。

“我挺喜欢听的。”德洛莉丝说道。她正在清洁冰箱,以便将新鲜食物摆放进去。

他说:“抱歉。”但播放音乐会令他无法思考,他需要安静。

莫里森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了耶路撒冷,感受到沙漠的热浪扑面而来。凝望这座古城,他第一次意识到它是多么的小。那是两千年前的真实的耶路撒冷,大不过如今的一座英国乡村小镇。

他们的导游,一名消瘦、坚毅的女人,五十来岁。她说:“那里是耶稣当初进行山顶布道的地方。那里是耶稣被逮捕的地方。他被囚禁在那里。他在那儿被彼拉多审问,就在神庙的那一头远处。在山上,他被钉上了十字架。”她在山坡上来来回回指点着诸多名胜古迹,走了好几个钟头。

德洛莉丝拍了不少照片。她与导游一拍即合。莫里森本不想来耶路撒冷的,他想去希腊度假,但德洛莉丝坚持来这里。耶路撒冷与《圣经》休戚相关,她对他说,它是历史的一部分。

他们从犹太区开始,在古镇上穿行。石头台阶。关闭的店铺。廉价的纪念品。一个男人经过他们,头戴一顶巨大的黑色皮帽,身穿厚厚的外套。莫里森退了一步:“他会热死的。”

“那是他们以前在俄罗斯的穿法,”导游说,“他们到这里来还是这么穿。皮帽子是专门为了假日才戴的。他们中有些人帽子甚至比这顶还要大。”

* * *

德洛莉丝在他面前放下了一杯茶。“想什么呢?”她问。

“回想着假期。”

“别在意了,”她说,“随它去吧。为什么不带狗出去散散步呢?”

他喝了茶,牵起皮带,狗期待地看着他,就好像想说些什么似的。“走吧,孩子。”他说。

他向左拐,走上林荫道,朝西斯公园[2]走去。道上一片绿色。耶路撒冷曾经是金色的,曾经是一座沙与石的城市。他们走过好几个街区,经过了熙熙攘攘的店铺,里面堆着高高的甜食、水果或亮丽的衣服。

* * *

“后来床单就不见了,”导游对德洛莉丝说道,“耶路撒冷综合征。”

“从来没听说过。”德洛莉丝答道。接着又对莫里森说:“你听说过吗?”

“我刚走神走得有点儿远。”莫里森说道,“那是什么?那扇门上贴的印花图案?”

“那是为了欢迎某个从麦加朝圣归来的人。”

“这就对了,”德洛莉丝说,“对我们来说,朝圣该来耶路撒冷。但别人可能去其他地方,甚至在圣地也依旧有人外出朝圣。”

“没有人来伦敦,”莫里森说,“没有人来伦敦朝圣的。”

德洛莉丝没理他。“所以说,他们就离开了?”她继续跟导游聊着,“太太购物回来,或是从博物馆回来,发现床单没了。”

“没错。”导游说道,“她去前台,对服务员说不知丈夫去了哪儿。”

德洛莉丝将手搭在莫里森的手臂上,就好像要确认他在场一样。“那么他去哪儿了?”

“他得了耶路撒冷综合征。他在街角,除了一件宽外袍什么也没穿。事实上那件宽外袍也只是床单。他在布道——通常内容是要做个好人、遵从上帝的教导、要彼此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