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爱你们的仇敌

嫉妒、轻蔑、怀疑、厌恶，发展到极点，都会转化成仇恨。仇恨是一种最极端的排斥。它在现实的延伸便是你死我活。人心中的爱与恨常常彼此渗透。托尔斯泰说：“天国就在你们心中。”同样，地狱也是，只要心中的恨意压倒了爱。一个充满着仇恨的人自身也饱受着煎熬。他的良知不得安宁，心灵不得平静。仇恨的火焰喝光了他的血都不会罢休。仇恨，这是永恒的酷刑。《红字》里的齐灵渥斯便是遭受着这样酷刑的人。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开始仇恨时，就是自己将自己沉入了地狱，然后与另一个同样仅存人形的魔鬼搏斗，从而为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增添更多的苦难。

耶稣说：“要爱你们的仇敌。”他一语止住了黑暗的源头。他说：“你们听见有话说：当爱你的邻居，恨你的仇敌。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人祷告。”爱让人温暖，这是切实的，而在现实中，爱随时有可能戛然而止，只要有什么妨碍了我们。《卡拉马佐夫兄弟》里一个向佐西马长老忏悔的医生道出了这种状况。他说：“自己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任何人只要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的个性就会压迫我的自尊心，妨碍我的自由。不出一昼夜，即使最好的人也能令我憎恨，我会憎恨某甲进餐时间太长；我会憎恨某乙患感冒，不停地擤鼻涕。别人只要稍稍碰我一下，我就会视为仇敌，可事情偏偏总是这样子：我对具体的人越是憎恨，我对整个人类的爱便越炽热。”在这里，他的爱仅能漂浮在与个人利益无关的虚幻的群体中。这虚幻无边的爱仅仅满足了他自身对温暖的渴求。这不是爱，只是爱的影子。真正的爱必须穿透利害关系。因此，耶稣明确地说：“要爱你们的仇敌。”爱仇敌是真正的爱的起点。只有能容纳仇敌的人，才能真正配得上称之为爱着全人类的人。

我们每个人都有爱的贫瘠的体验。聪明一点透彻一点的人，多少都有些玩世不恭的气质。我们大部分人都仅仅感受过爱，而没有置身于爱里面。在目睹了太多的分离和卑鄙后，有时我绝望于我们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爱。今天下午，我读到了这样一封信，它让我听到了耶稣的声音在人间的回应。这封信是在1991年11月1日被一个叫卢刚的中国留学生开枪射死的教授的兄弟们写给卢刚家人的。这不仅是一封信，也是一份祈祷书……

致卢刚的家人：

我们经历了突发的剧痛，我们在姐姐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候失去了她。我们深以姐姐为荣，她有很大的影响力，受到每一个接触她的人的尊敬和热爱——她的家人、亲属、邻居、她遍及各国学术界的同事和学生。

我们一家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不但和姐姐的众多朋友一同承担悲痛，也一起分享着姐姐在世时所留下的美好回忆。

当我们在悲伤和回忆中相聚一起的时候，也想到了你们一家人，并为你们祈祷。因为这个周末你们肯定是十分悲痛和震惊的。

安最相信爱和宽恕。我们在你们悲痛时写这封信，为的是要分担你们的悲伤，也盼你们和我们一起祈祷彼此相爱。在这痛苦的时候，安是会希望我们大家的心都充满同情、宽容和爱的。我们知道，在此时，比我们更感悲痛的，只有你们一家。请你们理解，我们愿和你们共同承受这悲伤。这样，我们就能一起从中得到安慰和支持。安也会这样希望的。

诚挚的安·柯莱瑞博士的兄弟们

弗兰克／麦克／保罗·柯莱瑞

信中的那份对生命无条件的珍爱，对苦难的共同承担，那份辽阔无边的善良和爱，于我们是如此的陌生。我们的逻辑是血债血偿，而我相信这封信依然会让读到它的人感动，并且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