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鸟(第4/6页)

她把揉成一团的手绢蒙在嘴上说:“我不知道。”

“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他的仇人吧。不过我害怕——我不知道。”

“他原来打算怎么帮你的忙?你为什么把他从香港带到这儿来?”

她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一声不响地摇摇头。她脸色憔悴,但又倔强得可怜。

斯佩德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茄克衫口袋里,沉着脸往下瞅着她。他火冒三丈地说:“没指望了,我对你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看你要干什么连你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呢。”

她垂下头,哭了。

他喉咙里低声咆哮着,走到桌边去拿帽子。

她头也不抬,声音哽咽细弱地恳求道:“你不会到警察那儿去吧?”

“上他们那儿去!?”他大声说,他正在火头上,声音特别响。“他们从今天清晨四点钟起就一直弄得我精疲力竭。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摆脱他们。为什么?就为了个希奇古怪的念头想帮助你。恕我爱莫能助。我不干了。”他戴上帽子,拉拉好。“上他们那儿去?我只要站着不动,他们就都会朝我蜂拥而来的。得啦,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们,你就碰碰你的运气吧。”

她从长靠椅上站起来,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两只膝盖抖个不停。她高高抬起那张惊慌失措、急得发白的脸,下巴和嘴的肌肉却一个劲地抽搐,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说:“你已经够耐心的了。你尽力想帮助我。我想,这事是没指望了,也没用了。”她伸出右手来。“感谢你为我做的事,我只好自己碰碰运气啦。”

斯佩德喉咙里又咆哮了一声,坐在长靠椅上。“你有多少钱?”他问。

这问题把她吓了一跳。后来她咬住下唇,勉强回答说:“我还剩下五百块钱。”

“拿来给我。”

她犹豫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一味用嘴、眉毛、手和肩膀做出好些愤怒的姿态。她走到卧室里去,马上拿着一叠钞票走出来。

他从她手里接过钱,数了一遍说:“这儿只有四百块钱。”

“我得留一点过日子,”她一手扪住胸口,柔顺地解释说。

“你不能再多弄点儿吗?”

“不行。”

“你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变钱的,”他毫不放松地说。

“我有几只戒指,一点首饰。”

“你必须把它们抵押掉,”他说着伸出了手。“最好到雷米迪尔——在天主堂街[3]和第五街[4]附近。”

她恳求地看着他。他那灰黄色的眼睛看上去冷酷无情,一点没有通融余地。她慢慢把手伸进衣领,拿出一小卷钞票,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他把钞票捋平,数了一遍——四张二十元,四张十元,一张五元。他把两张十元、一张五元的钞票还给她,另外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出去看看能为你办点什么事,一有了好消息我就赶回来。我按四下铃——长,短,长,短——你听见就知道是我。你用不着送我到门口,我自己会出去。”

他撇下她转身就走。她站在房间当中,蓝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斯佩德走进一间接待室,门上挂着“怀斯-梅里肯-怀斯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坐在电话总机旁的红发姑娘说:“喔,你好啊,斯佩德先生。”

“你好,宝贝儿,”他回答道,“锡德在吗?”

他站在她身边,一手搭在她丰满的肩膀上,看着她把一根塞绳插进去,对着话筒说:“斯佩德先生来访,怀斯先生。”她抬眼看看斯佩德,“进去吧。”

他在她肩膀上捏了一下,算是感谢,就径自穿过接待室走进一条灯光暗淡的内室走廊。走廊尽头有扇磨砂玻璃门。他推开门,走进一间办公室。一个小个子男人,橄榄色皮肤,一头稀疏的黑发,上面有许多头皮屑,长圆形的脸看上去疲惫不堪。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桌上堆着一捆捆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