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第3/4页)

他可以将我插入明年植物的苗圃,我便必须等待,直到他吹笛将我从黑暗中唤起,才能再度回来。

然而,当他用唤鸟笛吹出那两个音调的清越声响,我便来了,像随便哪一只毫无疑心的动物停栖在他手腕上。

我见到精灵王坐在爬满常春藤的树干残株上,以一道自然音阶召来林中所有的鸟:一声高,一声低,如此甜美嘹亮,一群群轻柔鸣啭的鸟儿便随之而来。空地堆满枯叶,有些色如蜂蜜,有些色如余烬,有些色如泥土。他看来完全就是此地的精灵,看到狐狸毫不畏惧地将嘴靠在他膝上我一点也不惊讶。一日将尽,棕色光线渗进潮湿沉重的土地,一切沉默静定,夜晚的清凉气息拂来。几滴雨开始落下,林里唯一的遮蔽处只有他的小屋。

我便是这样走进精灵王鸟鸣缭绕的孤独,他将那些长着羽毛的小东西关进自己用杞柳枝编成的笼,让他们在笼里为他歌唱。

饮料是羊奶,盛在有凹痕的锡杯里。他在炉台上烤了燕麦饼,我们可以一起吃。屋顶上雨声淅沥,门闩喀喀碰响。我们两人锁在屋里,木柴随着小小火焰颤抖,燃烧的辛涩气味充满这个棕色房间,然后我躺在精灵王吱咯作响的稻草床上。他皮肤的颜色和质感像酸奶油,锈红色的硬挺乳头成熟如浆果,像一棵枝头同时开花又结果的树,多么悦人,多么可爱。

而现在——啊!在你深沉如水的吻中我感觉到你的利齿。秋分的狂风将光秃秃的榆树吹得疯狂摇晃,有如旋转苦行僧。你将牙齿咬进我喉咙,让我尖叫。

空地上,白月冷冷照亮我们拥抱的静止画面。我的四处漫游是——或者说,曾是——何等甜美,我曾是夏日草地的完美孩子,但季节转变了,天光变得清澈,我看见瘦削的精灵王,高大一如枝干上停栖鸟群的树,他那非人的音乐就像套索将我拘去。若我用你的发为那老旧提琴装上弦,我们便可以在树间渐薄的天光中随乐声翩翩起舞,那音乐会胜过关在成堆漂亮鸟笼里的云雀的嘈杂尖鸣,屋顶也被你诱来的飞扑鸟群压得吱呀作响,当我们在树叶下参与你那不神圣的神秘。

他将我剥除得只剩最后的赤裸,只剩丝绸般带有珠光的紫褐色内层肌肤,像一只剥了皮的兔子。然后又用拥抱为我着衣,那拥抱如此澄澈,如此淹漫似水。然后将枯叶摇散在我身上,仿佛摇进我所变成的溪流。

各自凌乱鸣唱着的鸟儿,有时会偶尔合为一个和弦。

他的皮肤完全覆盖我,我们就像一颗种子的两半,封在同一层皮里。我想变得好小好小,让你咽下,就像童话中的王后吞下一颗谷实或芝麻而怀胎成孕。然后我便可以栖居在你体内,你便可以怀着我。

烛火摇曳,熄灭。他的抚触对我既是慰藉也是摧毁。我感觉自己心跳加快,然后凋萎,在咆哮的稻草床上赤裸如石,美妙的月光夜色穿过窗子,照得他身侧斑斑驳驳,这个编织笼子关住甜美鸟儿的、懵懂天真的他。吃我,喝我;我饥渴,溃烂,受哥布尔指使,一再回去找他,让他手指撕去我破碎零落的皮肤,将我包在他那袭水衣中,水衣将我完全浸湿,带着滑腻的气味,足以使人溺毙。

如今乌鸦翅膀滴下冬天,叫声侵入这最严酷的季节。

天气愈来愈冷,树叶几已落尽,来找他的鸟愈来愈多,因为这严苛天气中觅食困难。黑唱鸫和画眉必须在树篱底抓蜗牛,将蜗牛在石头上摔裂,才吃得到壳里的肉。但精灵王给鸟儿谷实吃,只要他一吹鸟笛,片刻间你就看不见他人影,因为鸟群像整片柔软的羽毛大雪覆盖住他。他为我摆出足可称为哥布尔盛宴的水果,丰盛多汁得骇人。我趴在他身上,看火光被吸进他眼中的黑漩涡,中央全无光亮,传出无比强大的压力,将我朝那里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