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第2/13页)

萧条的荒野中,几垛稻草蓬孤单地在寒风中抖动着。零星的雪花飘落,昏黄的路上,没有人影,陈金水继续前行。

陈金水放下担子,四下观望,四周一片寂静,如同幻觉般,再没有哭声了。他凝望着远处的稻草垛,嘀咕道:“活见鬼了!”挑起担子,扭头往回走,又使劲地摇起拨浪鼓。

“哇……哇……哇……”

陈金水遁声望去,快步冲到不远处的稻草垛前,扒开干草。

一个裹在一件黑不溜秋的旧棉袄中的弃婴,正瞪大眼睛看着陈金水。

陈金水抱起婴儿,来到八里桥头下。八里桥是座单孔石拱古桥,东西横跨于大陈溪之上,是过往陈家村的必经之路。桥两端几棵粗壮的古樟树依然神态安然,一些不知名的藤蔓密密麻麻地从桥的石缝间长出,长长地披挂下来,挡住了些许寒风。紧随陈金水身后的十几挑担子先后赶了上来,有人警惕地蹲在桥头放哨,大伙放松心情围拢在陈金水身旁,惊奇地看着婴儿。

这个说:“老路头,就这会儿工夫,你鸡毛没换回,怎么换个娃娃回来了?”

那个说:“还是个带把儿的,金水哥是要招女婿啊!”

一阵哄笑,陈金水怒视众人,嬉笑声戛然而止。

陈金水抱紧了婴儿:“这也是一条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活活冻死!”

可众人也不相让:“把娃捡回去怎么养啊,这年月自己的儿女还养不活呢!”

“我出门前,家里吃的是玉米糊糊、稀汤烂菜,这年头,谁也吃不起白米饭……”

“大哥,哪里捡的就放回哪吧!人各有命,说不定他爹娘后悔了,又回来找呢。”

“可怜呀,就没听这娃哭过,该不是残废的吧?”

“这个时辰的小孩养不活,短命鬼呐!”

陈金水举起拨浪鼓轻轻摇了摇,婴儿发出了清亮的啼哭声。

陈金水得意地扫视众人,大家惊奇地围上,纷纷摇起拨浪鼓,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

陈金水双眼盯着婴儿,凝视良久,他完全忘记了家里揭不开锅的窘境,动情地说:“这小子与我们敲糖佬有缘啊,往后,就跟我了。我家有吃的,就不会少他一口,我家没吃的就吃大家的,只要有一家开伙,就饿不死他,大家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陈金水远远地看到雪雾上面有一片熊熊烈火在燃烧,原来,那是向阳的山顶上几片抵御过强劲的冬风、顽强屹立在枝头的红叶,那是一片片醉人的红叶世界。微风过去,一簇簇密密相连的红叶便轻轻摇曳,翩翩起舞,为严寒增添了一抹亮色。

陈家村虽不富有,但自古就有扶贫济困、崇文尚武、精忠报国的好村风,陈金水的父亲重辉公当年更是因为侠肝义胆,卖掉了自家一千多亩肥田,招兵买马、毁家抗日而闻名乡里,受人敬仰。现如今,陈金水的话语,也是落地有声的。

大家忙接口说:“穷帮穷,富帮富,应该的。只是这娃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呢!”

陈金水思忖:“这孩子是我挑着糖担换鸡毛捡回的,就叫鸡毛吧……”

春去秋来,草长莺飞,经历了十数个寒暑,吃着百家饭的鸡毛日长夜大,虽然主食是番薯、草籽饭或者野菜,而且还是吃不饱。金水叔能把鸡毛养大,的确非常不容易!

陈金水对他视同亲生,给他取了一个大气的名字—陈江河,并按陈氏家族的传承教他为人做事,小小年纪的陈江河成了村里一帮小屁孩的头。

这小子性格倔强,聪明伶俐,脑瓜子特好使,老缠着陈金水问这问那。陈金水也有意把祖先那些八辈子之前的陈年旧事讲给他听。

这一天,陈金水又拉开了话匣子:“鸡毛,你都十四五岁了,虽未成人,也该学学做人的道理了。不过,你跟着叔学就行了。这做人呢,必须要诚实、善良,但人心太过善良,处事太过软弱也不行!比如傅大士教我们的:池塘里跳到路边的鱼,非得扔回去放生不可;比如生活中遇到了一点困难,也不敢与它抗争,那就会应验‘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