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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被救了回来,几个星期后,医生让他回家休养,我从原来要放学后做家务变成了全天做家务。母亲要上班,我就得待在家里照顾父亲,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不上学照顾他?母亲说她不能请假,否则会被解雇。但是其实我很清楚,她与她的老板有婚外情,她的老板不会开除她,在这件事上,我并不同情父亲。我不想待在家里照顾他,我想上学,想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我是交通管理员,我害怕会失去这个职位。我担心我的功课会落下,老师把作业给我送到家里已经非常仁慈了,但是我的注意力有问题,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做不了作业,我最好的学习方式就是听老师讲课。

第一天与父亲在家的时候,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父亲坐在客厅,我想我们可能要单独在一起很长时间,他已经不是我一直熟悉的那个人了,他只穿着睡衣坐在那里发呆。之前,他在精心打扮好之前是不会走出卧房的,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只是呆呆的,也没有认真地看着什么。看到我,他显得很悲伤,他一点儿也不像父亲,他那么悲伤虚弱。他会死在我面前吗?如果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在心脏病发作之前,他总是生机勃勃的,非常喜欢看报纸、看电视,与我谈论政治。现在他只是盯着关着的电视,报纸就在他手边,但他也没有看。这是一个美丽的秋日,透过他身后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操场和篮球场,但是他都没有兴趣。

靠近父亲,我看见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我从来没看过父亲哭,这让我很震惊,我想:他在害怕,他要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我沉默地看着他,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哭泣,也没有用电视或者多米诺骨牌分散他的注意力。我虽然防备他但并不怕他,他看上去再也无法伤害我了,但是我想他万一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呢。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可怕,他看上去像个空壳堆坐在他的椅子上。我的想法又流动起来,他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

早餐父亲还是想吃鸡蛋和培根,但他不能吃这些,母亲说他必须吃低脂肪的食物,我给他做了一碗米饭和一杯低脂牛奶。他呆呆地看了看这些食物,然后慢慢地吃起来,在厨房,我听到他在抱怨米饭根本没什么味道。我想到我刚刚是多么藐视父亲,我告诉他他吃不到他想吃的东西了,但是我没有挨打。看,他再也无法伤害我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发现我在父亲身边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我跟他说话变得更加直接,虽然最初有点害怕,但是我变得越来越敢说。我打开电视机和父亲讨论政治,他变得有一点儿生气了,我们坐在一起看新闻,他也开始看报纸,然后告诉我他深爱的拉丁美洲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我在父亲身边越来越轻松,但是却并不爱他,我的内心一直冰冷疏远。

随着父亲精力慢慢恢复,他越来越多地抱怨他的食谱。有时我们的话题会偏离到一些令人不安的话题上:“你母亲不爱我了,你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工作到很晚,她和托马斯在一起,我失去她了。”几周来,我的大脑第一次快速转动着:他知道,他会杀了她,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你的哥哥们也不爱我,他们根本不尊重我。”父亲一直在家,但哥哥们现在根本不在家里待着。“你是唯一爱我的人。”他脸上充满哀伤地说,他觉得他被抛弃了。我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再也无法伤害我了。我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虽然我根本不爱他。

他让我去他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一个皮箱子来。我找到皮箱并且递给他,他看了看箱子,然后看了看我,哭了起来。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拿出来讲给我听:一个50美分、一个1968年休伯特·汉弗莱(Hubert H.Humphrey)运动会的纪念扣、一对链扣和一个装着我乳牙的盒子。他哭得很厉害,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却无法形容,我只是觉得害怕,进而变得麻木。父亲把盒子给了我,并谢谢我一直照顾他,我沉默。那天晚上母亲下班之后,我把她拉到一边告诉了她盒子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她让我去上学,然后送父亲去了医院,她说父亲的病情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