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第3/4页)

……冬季即将来临。由于节子想再次去夏天的幽会场所,下午两人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前往距离东京一个小时路程的那家宾馆。宾馆只有他们一组客人。沙滩上没有一个人,在沙滩散步感到有些寒冷。穿越厚厚云层的飞机的轰鸣声,弥漫在没有人烟的沙滩一带,显得格外混沌、低沉。两人看到,乌云密布的海面上有一条黑红色的不吉祥的晚霞,从黑云下端一直拖到地平线。

在宾馆客房停留了五个多小时,两人乘末班车返回了东京。

第二天开始,冬天的气势骤然加剧。北风呼啸到半夜,清晨的寒冷也非同一般。

节子四处寻找着关系。她想找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值得信赖的人倾吐胸臆,即使谈不上解决问题,至少可以得到决定内心方向的建议。与志子不够资格。目前节子需要的,不是老于世故的人的忠告,而是更加严肃的教诲。也不是恋爱游戏的传授,而是对节子的自身存在起到震撼作用的重要思想。假如目前没有抓住这些机会的话,节子感觉自己的内心将要解体,并一举走向灭亡。

节子想起一个本分的老友,每当心中有解不开的结,那人就会把烦恼向一位老者倾诉。老者名叫松木,他著有诸多不为人知的著作,很久以前就开始和一个年老的女佣隐居在东京近郊一个交通不便的地方,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年轻时他曾用十几年的时间周游欧美诸国,熟知许多国家的内情。那时,松木也曾关心过政治,然而最终放弃了政治。他与世界各国的各种类型的女人都交往过,然而最终放弃了女人。他还关注过文学、美术、音乐,却因不齿艺术整体的虚伪性质而彻底断念。最近,他很少写作了,凭着渐渐积累起的财富节俭度日。

他甚至还是一个行为主义者!他曾经坐过南海的海盗船,曾经搞过走私,还曾经深入危险的偏远地区探过险,多次徘徊在牢狱和死亡之间。然而,松木现在却对无论多么伟大的行为都予以鄙视。

节子请求老友写了一封介绍信,和对方约好了日期。在一个阳光稀薄、有点寒冷的下午,她带着礼物独自前去拜访松木。走出郊外电车的小站,穿过一片绿油油的葱地,来到一处平缓的坡地,再进入一片树皮被微弱阳光照得斑驳发亮的红松林,看到对面一处有着古老围墙的地方。那就是松木的家。从车站来此大约有四公里路,只有如此偏僻的环境,才适合推心置腹地谈话。这样一想,节子的疲劳顿时消失了。

节子被领到床边时,已经就寝的松木坐起身来。节子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度过了轰轰烈烈、波澜起伏的人生的松木竟是如此瘦小、虚弱的男人。当听到节子说“我不知道您卧病在床”时,老人回答:“不看医生就不能称之为生病,我绝对不会看医生。”那充满生气、力量、强悍的声音,使人为之一动。节子慢慢地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这可难办啦。”

松木说。

“这实在是难办啦……像你这种本应没有任何烦恼、轻松度日的人,却烦恼成这个样子。这实在是难办啦。

“这个叫土屋的人,目前恐怕并不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就是那种没有爱的人啊。我们对这种人束手无策,而且,你从这个男人那里仅仅得到了爱的标志。现在,这个男人感兴趣的仅仅是对你发挥他的力量,并测试那种力量所带来的影响。如此说来,虽然简单的做法就是把肉体方面的行为都看作虚假,可是当它成为习惯的话,习惯中就没有虚假也没有真实了。只有习惯这种怪物才能够凌驾于精神之上。你和那个男人,都成了这种怪物的猎物。原本在人生中,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未必是失败者,这个男人未必是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