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节子心里很清楚,从那时起她经常做出一些冲动的行为,表现出反复无常的态度,那些瞬间使土屋感到震惊。然而,这个聪明的青年只是不为所动地保持着克制的态度。从小受到良好教养的他,不可能粗暴地对待女人。也许是以前他和年长女人偷情时学会的吧,即要忍受一切,首先干净利落地做好服侍工作,然后通过眼睛、沉默的面颊、疲惫的动作,对女人表示出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态度。

节子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然而,与此同时她还感到这个躺在眼前的男人的肉体,会忽然产生一种令人呼吸不畅的官能魅力。在枕边昏暗的台灯照射下,看上去一半是影子的他的胸、他的腰确实存在着,着实让人断不了牵挂之情。

“好了。你着急吧?可以放你走了。”

节子说着说着,一下子扯住土屋那如夜晚水边的水芹那样的、散发着幽香甜味的腋毛,土屋痛得跳了起来。节子坚决要求把它带回家。

这能不能成为被土屋讨厌的原因呢?很遗憾,结果并不是那样。尽管节子的行为都是冲动的、发自内心的,但是土屋在感到困惑的同时,似乎也为女人的这种全新态度而心中窃喜。也许,一个已经不能令他迸发出热情的女人的这种行为,反而会使他开心。对土屋而言,被自己不爱的女人如此肉欲地粗暴对待……土屋从中发现了一种新的抽象的快乐。

尽管节子内心不完全赞同松木的精辟训诫,但是那个孤独老人的风格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男人竟然会孤独到那种地步啊。女人的孤独可不一样。无论是多么孤独的老妇人,都会忘不了世俗与贪欲。女人无论多么孤独,都不会步入另一个世界,因为她不会放弃作为女人的存在。而在这一方面男人则不一样。任何男人,只要一离开高尚的精神境界,就会放弃自己的存在!”

于是,节子又回到了她的初衷。她想找一个老于世故、深谙事理的老妇人,聆听一下关于人生的教诲。她觉得即使那与自己目前的心情还有一段距离,但恰恰是这段距离反而会成为内心的安慰。

于是,通过朋友介绍,节子物色到了一个老妇人。她出身于明治花柳界,是一位政界巨头的遗孀。一见到隐瞒身份的节子,老妇人就微笑不绝口边,她说:

“您的这件事儿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啦。很抱歉我不能说出她们的名字,如今显赫一时的人物的夫人们经常到我这里来倾诉,好在她们接受了我的建议,如今她们每个人都过着超过以前的幸福的家庭生活啊。

“我认为,作为一个女人有必要经历一次那种事情。因为,丈夫不同于男人。一生若只知道丈夫一个男人,就免不了会使我们对男人的知识不充分。丈夫无论多么任性、冷淡,始终是任性的丈夫、冷淡的丈夫,与男人的任性、冷淡是有所不同的。

“夫人,人们常说,女人最喜欢的男人,就是最令她感到棘手的男人。不仅是你,所有的女人都是这样。托这种男人的福,我们才能更好地发现自己的缺点,以及我们作为人类的自身的缺陷。女人不能成为女人的榜样,只有男人才能成为女人的榜样啊。而且必须是冷漠的男人。

“然而,夫人,不能控制感情这一点,最终会成为女人最后的强大武器。不能违背感情,不能故意强词夺理。只有在克制不住感情、为情所困、想就此了却一生的瞬间,女人才会产生本来的智慧。我们都知道,发生火灾、地震的时候,男人会不成体统地惊慌失措,而女人反倒会沉着、冷静地应付局面。

“我只想告诉你,要始终站在世俗的一方。我们知道,万一出现问题世俗就会庇护男人,所有的错都在女方,这很不公平。尽管如此,我却不这么认为。女人比男人更容易站在世俗的一方。偶尔会有为男人尽忠而与世俗为敌的女人,最终吃亏的只是她本人。只能说这种女人愚蠢无比。世俗对男女之间的情事并不宽大,因为世俗总是对不道德的事情保持着过度的兴趣。于是,当某件事情暴露出来时,世俗就会非常困惑,似乎失去了自己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