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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三月十九日,梅塞德丝不知道这一天的意义。人们纷纷聚到小广场上。两个小女孩正在追逐,尖叫,叩击着响板,差点被自己廉价的弗拉门戈舞裙的裙摆绊倒。这个乏味的广场中间有一组涓涓流淌的喷泉,这是孩子的世界的中心,也是他们唯一知道的地方。梅塞德丝羡慕他们竟然如此清楚这么远的地方要举行的活动。父母们辛勤工作,不让他们受到四处正在承受的物资匮乏的影响。远处的夜空偶尔传来炮击的低沉轰鸣和闪光,在这个自给自足的社区的孩子眼中,它们似乎远在世界之外。有一两个孩子知道那种恐怖,他们的父亲在夜里失踪了,但整个社区仍然运转如常。

梅塞德丝看到女孩们坐在墙头聊天,有些人互相梳着辫子,还有些人披着饰有流苏的披肩在旋舞。几个少年从远处望着她们,偶尔有女孩朝他们悄悄投去眼波。一位年纪较大的男孩抱着吉他,随手拨出几个音符,带着一种那些自负而英俊的男孩才有的冷漠姿态。他抬起头,发现梅塞德丝正在看他。她微微一笑。他可能并不比她年轻多少,但她感觉自己比他老一百岁。她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于是毫不犹豫地朝他走去。

“一会儿那里有人跳舞吗?”她问。

看他厌恶的眼神就知道答案了。旁边竖立着一个小小的木制舞台,这儿显然正准备举办一场狂欢表演。这是许多个月来梅塞德丝见到的第一场狂欢节。虽然带有一丝宗教含义,但那种仪式、那些音乐和舞蹈都有自己的生命力。她无法抗拒。

“今天是圣约瑟节!(每年的3 月19 日是西班牙的圣约瑟节,也是西班牙的父亲节。)”他说,“你不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到一位年轻的吉他手与一位年老的男子一起坐在舞台边缘的椅子上。现在是晚上八点左右,空气中仍有一点暖意,这是一年中第一个这样的夜晚。吉他手父子慢慢地调着琴弦,不知在哪个珍贵的时刻,欢愉调舞曲的琴声响了起来,人群中响起涟漪般的掌声。

音乐的节拍似乎从两个相反的方向传来,这些节拍彼此冲击,就像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它们交织,混合,退潮,向原来的方向退去。两件乐器发出同样的乐声,然后各自退回,重新回到自己的旋律,那一刻让人有一种崇高的愉悦。小和弦和大和弦有时彬彬有礼地相触,连不和谐音听来都如此和谐。

梅塞德丝坐得很近,找到节拍后就开始拍打膝盖,微笑起来。这样的音乐让人心灵纯净。有一瞬间,外面饱受枪炮洗礼的世界似乎不复存在。

这场天堂般的演奏结束了,老年吉他手抬头望去,看到了梅塞德丝的眼睛。轮到她了。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她曾听到这位老年吉他手说,他们父子俩也是异乡来客。几个月前,他们离开了塞维利亚,在这里等待时机返回家乡。现在回家似乎太危险了。

“看到有人会跳真正的弗拉门戈舞,他们一定很高兴。”他微笑着说道,门牙间露出一条大缝。

在狭小的木质舞台上,少男少女和一两个老女人表演了几段舞蹈。较之于他们寻常的弗拉门戈舞表达的激情与力量,梅塞德丝的舞蹈蕴含的意味要深得多。她手势中那种原始的力量,观众仿佛触手可及。男人和女人都默默地说“真棒”,这位杰出的舞者让他们惊艳不已。几位吉他手许已让他们忘记了,但梅塞德丝却让他们再次想起:祖国正在分崩离析。她的动作将人们面对机枪与炮火时心中的痛苦一一呈现出来。二十分钟后,她展露了全部感情。她决绝地踏步,木地板“咔”的一声脆响,这是个明白无误的反抗姿态,似乎在说:“我们绝不屈服!”观众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人们对她十分好奇。一些人与她交谈,无法理解她为什么打算去毕尔巴鄂,在他们的想象中那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