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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主人一点也没打算妨碍他们的搜查,他明白那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吧台后面是厨房,隔壁是间小办公室。它比碗橱大不了多少,巴勃罗常常在这里整理顾客的订餐记录,也将进出的货物乱七八糟地堆在里面。那儿还有一张办公桌、一个陈旧的木制五斗橱,在这些法西斯主义暴徒实施劫掠之前,几个抽屉里胡乱塞满了各种文件。他们将每个抽屉都翻过来,将橱柜里的东西全部掏空,查看每一张纸片上的文字。他们像顽童一样,将本来就乱的房间弄得一团糟,纸片像暴风雪一样在空中飞舞,随后他们大笑起来,简直像在游戏。对那些面包和火腿的账单,他们没有丝毫兴趣。

巴勃罗仍在吧台上招待顾客。“别担心。”他勇敢地对妻子说,“过一会儿我们会清理干净的。我们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他们一会儿就走了。”

孔查小心翼翼地切着一大块曼彻格奶酪,比平日更加谨慎地将它们排列在一只盘子里。她成功地表现出很忙很轻松的样子,但其实已经恐惧得胃疼。沉默中,她和巴勃罗都知道,做出无辜的姿态是应对这种形势的最好办法。

顾客们仍在一边喝咖啡,一边低声交谈,但气氛明显十分紧张。格拉纳达市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侵犯,虽然在这种气氛中很难从容地闲聊,但他们仍然决定坚持生活中的一些小小惯例,比如每天至少到酒吧或咖啡馆去一趟。

两个侵略者并不是真正地搜查。地板上像地毯一样铺满了一层白色纸片,他们的注意力才转向此行真正的目的。他们感兴趣的是收音机,之前所有的搜查都是伪装。身材较高的士兵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伸手拧开开关,随即往后退了一步。不需要调台就有信号了,一个声音响彻房间。毫无疑问,那是左翼电台的论调,定期播送当前的全国事态进展。他将音量调高,广播的声音透过墙壁传到了咖啡馆里。较为年轻的士兵走出来,脸上带着自鸣得意的笑容。电台的声音在咖啡馆中响亮地回荡。巴勃罗和孔查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在吧台后面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那两个双臂抱在胸前、面色沉重的法西斯士兵。

孔查一直坚持每天凌晨收听广播,那时,巴勃罗已经洗完最后一批碗碟和玻璃杯,家里其他人都已入睡。

职位较高的士兵清了清嗓子,好让声音压过广播。孔查松开了紧握着丈夫的手,朝前走了一小步。她不想让他们获得审讯的乐趣,只想马上供认,好节省每个人的时间。然而这不容易。她能感觉丈夫的手紧紧箍住她的上臂,片刻之后,他几乎是粗鲁地将她推到一旁,自己站到了前面,挡住了她的视野。她无法看到那两个士兵。

她还未来得及反对,巴勃罗就伸出两只手腕,士兵给他戴上手铐,随即将他带到街上,走了。他的神情让妻子震惊不已。她知道他的意思。如果她说出真相,士兵会把他们两人一起带走。而现在,他们只会带走一个。

她承受着内疚的巨大折磨,梦游一般继续着当日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梅塞德丝走进咖啡馆。那天上午,她帮助帕吉塔母女收拾新家。经历了夏天的轰炸,朋友在阿尔拜辛区的房子已经摇摇欲坠,为了安全起见,她们不得不另找住处。很久以来,梅塞德丝第一次想跳舞,她希望能在家里找到安东尼奥。他只能勉强找到调子,但强烈的渴望让她忽视了这个事实——他很难替代贾维尔或埃米利奥。

女儿进屋时,孔查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最后一份弄乱的文件。梅塞德丝立刻明白出事了。自从埃米利奥那天晚上被带走后,她从未见过母亲的脸如此苍白。不久,安东尼奥也从学校回家,孔查平静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兄妹俩。他们痛苦得发狂,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