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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内德。当校长感觉怎么样啊?”

“那你退休感觉怎么样?”我笑着反问道,“我很快就跟你一样啦!”

哦,他可是特别喜欢退休的感觉,乔治向我保证。简直是受用不尽,他自嘲地说,还劝我一点都不用担心。到这个地方去辅导辅导,内德,到那个地方去送几份零星文件,散散步。他甚至还养了条狗。

“我听说,他们把你拽回来参加了一个挺了不起的委员会,”我说,“据说是和苏联大熊合力对付巴格达的窃贼。”

乔治向来不爱传流言蜚语,不过我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他们这么说的?不用问,你的消息来源肯定是托比。”面带笑容的他心满意足地瞧着车窗外沉闷无聊的城郊风景,故意和我打岔,讲起了他们村里两个势不两立的老太太的故事,说一个老太太开了家古董店,另一个特别有钱。但随着罗孚车一路驶过原来还是乡村的赫特福德郡4,我发觉自己想的并不是乔治村里的老太太,而是乔治本人。我在想,这是个重获新生的乔治·史迈利,他会讲老太太的故事,跟苏联间谍一起参加委员会,以刚出院的病人的那种热情观察着公开的世界。

当天晚上,还是这一位绅士,穿着件紧绷绷的旧晚礼服和我一起坐在沙拉特的贵宾席前,亲切地打量着四周锃亮的金属烛台、天知道拍摄于何年何月的旧集体照,还有年轻听众们那一张张期盼的脸庞,他们在等着聆听大师的话语。

“女士们,先生们,这位是乔治·史迈利先生,”我站起身来,庄重地介绍,“情报部的传奇人物。谢谢您光临。”

“哦,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个传奇人物,”乔治费劲地站起身表示反对,“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胖老头,给卡在布丁和波特酒中间啦。”

接着传奇人物开始讲话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史迈利在社交聚会上演讲。我想当然地以为这是他生来就不擅长的事之一,比如把他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或是用真名来称呼某位情报员。因此,他对我们演讲时的尊严气度就先让我吃了一惊,都还没来得及去领会他说的内容。听了他说的头几句话,我看到学生们——他们可不是一直都这么配合——冲着他抬起脸,神情放松下来,又露出喜色;他们给予他的首先是关注,接着是信任,最后则是支持。想到自己这么晚才反应过来,我不禁暗暗觉得好笑:是啊,没错,当然了,这是乔治的另一面。这是始终隐藏在他自己心中的表演者,那个神秘的穿着花衣的吹笛手5。就是这个人,安恩·史迈利爱过他,比尔·海顿背叛了他,而我们这些人则忠心耿耿地追随他,外人根本弄不明白是为什么。

沙拉特有一个非常明智的传统,晚宴上的演讲不能录音,不许记录,也不得在任何正式场合引用。照史迈利的德国式说法,特邀嘉宾们享受着“犯傻的自由”,不过我觉得这种特权无论什么人都能拥有。不过,我再不济也是个专业人士,练就了聆听和记忆的本领。你要知道,史迈利还没说几句话,我就意识到——我那些学生的反应也不慢——他的话直接说进了我离经叛道的心坎里。我指的是同样存在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不太言听计从的自己。说实话,自从踏上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段路程,我就不愿意再承认那个自己的存在。我指的也是在内心悄悄提出质疑、让我感到不安的自己,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陪伴着我,早在我手下名叫巴雷·布莱尔6的情报员跨过行将崩塌的“铁幕”之前。为了爱情,为了某种荣誉,布莱尔平静地走到了“铁幕”的另一边,而且还在平静地继续坚持往前走,五楼总部对此深感难以置信。

“馆子越好,消息越糟,”我们提到人事组的头儿时都会这么说,“内德,到时候了,你该把自己的聪明才智传给新来的小伙子们啦。”他在康诺特酒店请我吃饭时说,那顿午餐的档次高得有点可疑。“还有新来的姑娘们,”他补充了一句,脸上带着令人厌憎的假笑,“我看下一步他们就该让女人进教堂了。”接着他继续谈起了爱聊的话题。“你知道窍门。你四处闯荡过。最后的这圈赛程里你掌管着秘书处,干得也很出色。该好好利用这一切啦。我们觉得你应该接管训练所,把火炬传给未来的间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