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4页)

妈妈急忙从里面跑出来,其他住客也都打开门伸出头来看。就和上次的喧闹一模一样,那个翻译家入住202号房的晚上。

“到底怎么了?”

“吵什么呢?”

“把我都吵醒了!”

大家七嘴八舌,随意地发出怨言。那天晚上,我也听过同样的台词。

尖叫不知何时变成了哭声。我蹲在柜台下面黑暗的小角落里,不停地哭。

当然,我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不过是一个醉鬼在犯贱而已。就算把事情闹大,也没有什么意义。

“哼!这小姑娘真不识趣,太扫兴了。”

那个人恼羞成怒。

“不好意思啊,她还是个孩子呢,估计是吓着了吧。我会说她的,请您不要生气。好了好了,大家也回去好好休息吧!打扰各位了,实在是对不起。”

妈妈装腔作势地向客人们说好话,平息事态。

“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不就是被摸了一下胸嘛,又不是被强奸了。摸一下不疼也不痒的,和落了只苍蝇一样啊。明天我去吓唬吓唬他,跟他弄点小费来。”

柜台下面积满了灰尘,还躺着一只死蟑螂。我每眨一次眼,就有眼泪滴落,渐渐地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伤心了。那个醉鬼和其他客人大概都回屋了,大堂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妈妈还在对我唠叨个没完。

肯定是因为想见翻译家了才哭的,我心想。我想见到他,想要感受那温暖的肌肤。我想见到他,想看到他羞涩的微笑,那微笑只有在见到我的瞬间才会浮现在他那固执而孤独的脸上。我渴望他,渴望在他岛上的家里任他摆布,陶醉于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仪式里。

尽管明天,我所有的这些愿望就能实现了,但现在安慰不了我。我现在就想见他,正是这一思念让我哀痛不已。

大婶背叛了我。第二天早上到点了,她也迟迟没有来爱丽丝。

“好像是吃太多,吃坏了肚子。刚才打电话来请假了。”

“我还得看牙医呢,怎么办啊?”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看牙医明后天不是都行吗?总之,今天玛丽要是不在的话,我可顾不过来。全都住满了呀!怎么她偏偏赶最忙的时候拉肚子啊,真是的!”

明后天可不行。今天下午两点,我必须去花朵时钟前赴约,否则就全完了。我很想这样大声喊叫,可也只能乖乖地听从妈妈的安排。

“别磨蹭了,收拾完餐厅,帮我整理客房的床铺去。”

妈妈的命令总让我陷入忧愁,将我击垮,令我悲惨不堪。

我洗了早上客人们用过的碗,扔掉了带着牙印的火腿片,洗干净沾着黏稠酸奶的小勺,倒掉了变温的咖啡。

有一对男女很晚才下来吃早餐。大胸女穿着背心和短裤,年轻男戴着太阳镜。我慌忙洗掉手上的洗洁精泡沫给他们准备早餐。他们点的浓咖啡和柠檬茶,我说只有美式咖啡,女人嘟起嘴,男人“哼”了一声。我把刚放进冰箱的柠檬拿了出来,切开。

没有蓝莓酱吗?奶酪都硬了,面包再去热一下;小刀脏了……他们的牢骚接二连三。

锅碗瓢盆在洗手池里堆成了山,女人喝过的杯子上沾着玫瑰色的口红,用海绵怎么擦也擦不掉。

退房的客人在前台聚集起来。“玛丽、玛丽、玛丽”,妈妈不知在何处连唤了三次我的名字。早晨的清爽空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强烈的太阳直射中庭,客人不耐烦地按着前台的呼叫铃。

我把沾着口红的玻璃杯扔到洗碗桶的边上,随着一声脆响,杯子碎了。

大婶一定在装病,她猜到我今天要和通信的男人见面,想给我们捣乱。我在妈妈面前提到了那个镶珠的小盒,她是不是因此怀恨在心呢?可能是以此告诫我,也可能是和偷东西一样,只是单纯地以给我添堵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