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4/4页)

“啊,肚子都饿了。整个人轻飘飘的,你给我做点吃的去。”

妈妈说。我进到里面,加热了罐装的咖喱。就这么会儿工夫还来了客人,我走到前台接待客人再回来,咖喱饭已经凉了。

钟表的指针眼看就要转过一点半了!大婶还是没有出现,难道她铁定心要教训我了?我现在马上跑着去,也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吃咖喱饭?我感到无地自容,把盘子里剩下的冰冷咖喱一股脑儿全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桌布怎么还这么脏啊?不快点洗净晾上的话,明天早上可干不透啊。”

虽然肚子喂饱了,妈妈的烦躁却一点也没减轻。她用力关上门,走上楼梯去视察三层的情况了。

我把桌布浸在漂白剂里,褪去黄油、果酱、橘汁等等的污渍,浆洗后放在甩干机里甩干,最后把它们晾在豹脚蚊纷飞的狭窄内庭里。上面的晾衣竿晾四块,下面的晾衣竿晾三块,把边缘折进去二十厘米,不能歪,再用两个夹子夹住。三十厘米或十厘米都不行,三个夹子或一个夹子都不行,妈妈就是这么要求的。

我为什么不能把洗桌布之类的先放一放,飞奔到翻译家身边去呢?为什么在妈妈面前,我就如此胆小如鼠呢?不知道。不管是见不到他,还是被妈妈知晓,这两个结果我都承受不了。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大婶你快来吧,你来了一切就能顺遂了!

看表已然成为一种痛苦,时钟毫不留情地走过两点、三点。秒针每前进一格,我对大婶的恨就增加了一分。

桌布恢复了洁净,翻译家的身影浮现在上面。明晃晃宽阔的广场上,他正站在手风琴少年的面前,琴箱里的硬币闪闪发光。少年弹奏的寂寞小调,飘不到那些享受假期的人们耳中。只有翻译家,把身心都寄托在乐声里。他偶尔看看手表。稍稍侧过头,在耀眼的阳光下眯缝起眼睛,仔细看着海岸大道上有没有我跑过来的身影。大道上人来人往,唯独少了我。他来回看着手表和花朵时钟,怀疑自己的表坏了。

他开始胡思乱想,是自己弄错了日子吗?是信没有寄到吗?是她突然得了急病吗?而后,又倾听起手风琴来。

我已经失掉了看表的勇气,两手使劲拍打桌布,抚平褶皱。翻译家一定已经放弃回了岛上。请千万不要以为我讨厌你了,我一边祈祷,一边蹲在了晾衣竿下。

从昨天开始净是让人悲伤的事。我每次想起他的身影,悲凉比欢喜更多地占据心头。

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厨房传来妈妈的声音,还有盆碗碰撞的声音、椅子移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走路声、低低的笑声。是大婶!大婶来了!

我用挂在面前的桌布擦了擦脸,朝厨房跑去。

“身体怎么样了啊?”

“半天没吃东西,好多了。”

“也不用这么勉强自己啊。”

“我想还是过来看看吧。”

“不过你来得正好,今天真是忙得团团转。”

大婶一边和妈妈说话,一边系围裙。我从后门探进脑袋偷偷看了一眼,她狠狠地瞪着我,像是在说“我可遵守约定了”,又像是在威胁“你敢告状试试”。

“妈妈,我把桌布洗好了。让大婶和我换一下,我去看牙医行不行?实在忍不了了。”

一口气说完,我收回和大婶对视的目光,飞奔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