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第4/5页)

还有富有哲理的合同,比如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里那著名的开篇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5]而实际上,托尔斯泰本人不管是在《安娜·卡列尼娜》里,还是其他作品里,都是和这种二分法相矛盾的。

我们有时候会碰到一份很严苛的开篇合同,几乎令人望而却步,从一开始就警告读者:此处票价非常昂贵。如果您觉得无力支付一笔令人不快的预付款,你最好干脆不要试图入内。不要指望有什么让步和折扣。比如说,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的开头就是这样。

然而,最后是,什么是开头呢?原则上是不是任何故事都会存在一个恰当的开头?是不是毫无例外总是有一个潜在的、开头前的开头?更在序言前面的引言之前的东西?《创世记》之前发生的事情?造成最初因的因素的原因?爱德华·A.赛义德[6]对“起源”(一个被动的存在)和“开头”(他认为是一个主动的概念)进行了区别。例如,如果我们想写一个故事,开头一句是:“吉尔伯特出生于盖代拉。他出生的前一天,一场暴风雨把苦楝树连根拔起,并且毁掉了篱笆墙。”我们可能还得讲讲那棵苦楝树是怎么倒的,或许甚至要讲讲那棵树是怎么种下的,或者,我们还得回过头讲讲吉尔伯特的父母何时,从何地来到了盖代拉,有那么多的地方,他们为何单单来到了盖代拉。要讲讲为何在盖代拉定居,以及那刮倒的篱笆墙在什么地方。因为,如果是吉尔伯特·卡多什出生了,那就一定会有人不辞劳苦做了他的父亲;一定有人曾有所希望;或者是怕了,爱了,或者是没有爱。有人提出了要求,并得到了满足;有人很喜欢,或者只是装作喜欢。简而言之,如果这个故事要完全履行其理想的职责,那么就必须至少一路追溯过去,一直追溯到宇宙大爆炸这一宇宙的高潮期,可以推测,在这一刻,所有的小爆炸也开始了。另外顺便问一下,就在宇宙大爆炸之前,这里实际上存在着什么呢?是不是盖代拉原来的化身?

在我们的开篇合同中,那个有暴风雨和苦楝树的故事里,应该有一种类似染色体的东西,这种东西有一天会使吉尔伯特·卡多什结婚,然后离婚,加入警队,然后退役,申请一份新的工作,而这正好使得他和齐拉邂逅,当他请——坚持;不,既没有请也没有坚持,而是介于请和坚持之间——他这么一做,齐拉已经迷上他了,最后发现,爱她的什穆埃尔也爱上了吉尔伯特。

或者,我们是不是不应该从吉尔伯特或齐拉开始,而应该从这位什穆埃尔开始?或者,甚至从什穆埃尔的曾祖母玛蒂尔达开始?她也是齐拉的朋友玛蒂尔达的曾祖母,而这位玛蒂尔达去希腊寻找和她重名但并不相识的表姐了。

本书是根据我在基布兹胡尔达中学、布伦纳地区中学、位于内盖夫的本-古里安大学、波士顿大学的教学讲义,以及1995——1996年期间在特拉维夫的埃雷茨·以色列博物馆的一个系列讲座的讲稿整理而成。

——阿摩司·奥兹

1996年于阿拉德

【注释】

[1] 本书注释除特别说明外,均为译者所注。本书写于1995年至1996年之间,其时正值科索沃战争,故作者作了这个比喻。

[2] 朱维基译《神曲·地狱篇》(上海译文出版社1990年第一版)第一歌的译文是:“就在我们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在一座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因为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因为几经转译,恐怕但丁的原意遗失,故摘录于此,供读者参考。

[3] 这是美国小说《飘》结尾的那句话,所以齐拉认为太老套。

[4] 什穆埃尔·约瑟夫·阿格农(1888——1970),著名的希伯来语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婚礼的华盖》(1922)、《宿客》(1939)、《就在昨天》(1945)和中篇小说《大海深处》(1935)等。196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阿格农是奥兹极其推崇的希伯来文学的前辈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