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9页)

听到这里,安妮意外地感到这番谈话很有意思。她觉得,这种看法对她也很适用,感情上一阵激动,眼睛顿时本能地朝远处的那桌子一瞟,只见温特沃思上校停住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愣愣地听了一会儿,随即转脸看了安妮一眼——这一眼看得又快又颇有意味。

两位太太继续谈着,一再重复那些双方一致同意的真理,而且还列举了她们所看到的反面例子造成的不良影响,用以加强她们的论点。但是,安妮什么也听不清楚了,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十分慌乱。

哈维尔上校刚才确实是什么也没听到。这时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扇窗子旁。安妮表面上虽在看着他,实际上却完全是心不在焉。但渐渐地,她发现哈维尔上校在邀请她走到他身边去。他微笑地望着安妮,向她微微点点头,意思是说,“上我这儿来,我有事对你说。”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那么深,但他那直率、大方而又友好的神气,表达了一个老朋友的真情,这大为加强了他邀请的分量。安妮起身朝他走去。他正站在房间另一端的窗边,与两位太太的座位遥遥相对,比较靠近温特沃思上校的桌子,但也不太近。等安妮走近时,哈维尔上校的神色又恢复了那种严肃、沉思的表情——这似乎正是其本来的面目。

“瞧,”哈维尔上校说着,打开手中的一个纸包,拿出了一张小小的微型画像,“你认得出这是谁吗?”

“当然认得出,是本威克舰长。”

“对,而且你也会猜到这是给谁的。但是(话声低沉地),这不是为她画的。艾略特小姐,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莱姆散步时替他感到难过吗?当时我没想到——不过,没什么。这张画像是在好望角画的。他在好望角遇到一个能干而年轻的德国画家。为了实现对我可怜妹妹的诺言,他让那位画家替他画了幅肖像,本要带回来送给我妹妹。现在他要我把它好好装裱后送给另一个人!他给了我这么一个任务!可是还有谁能完成这任务呢?但愿我能够体谅他。当然,我很乐意把此事交给别人去办。是他主动承担了这件事(说着望了温特沃思上校一眼)。他正在为此写信呢。”哈维尔上校嘴唇颤动了一下,最后又说,“可怜的芬妮!换了她,就决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本威克!”

“不会的,”安妮回答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情意。“这一点我完全相信。”

“这是违背芬妮的本性的。她对本威克十分痴心。”

“这是违背任何一个真心实意爱过的女人的本性的。”

哈维尔上校微笑了一下,似乎在说,“你能保证所有女人都如此吗?”安妮也笑盈盈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能。我们当然不会像你们忘记我们那样快地忘记你们。与其说这是我们的长处,也许倒不如说我们命该如此。我们难以左右自己。我们住在家里,生活宁静,活动范围有限。感情就这么折磨着我们。你们却不得不努力工作。你们有职业,有追求,有这种或那种事情要做,你们很快就会卷入世俗事务中去,而不断的工作和变化,会迅速淡化你们的各种感受。”

“就算你说得不错,世俗事务对男人有此作用(不过,我并不认为如此),可是这话对本威克并不适用。没有人强迫他去干任何事情。和平环境使他及时离舰上岸了。从那以后他一直同我们住在一起,生活在我们小小的家庭圈子里。”

“是的,”安妮说,“的确是这样。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现在我们能说什么呢,哈维尔上校?如果这种变化不是来自外界,那必然是来自内心。本威克舰长内心之所以发生变化,一定是出自本性,出自男人的本性。”

“不,不,这不是男人的本性。说男人的本性没有女人坚贞,容易忘掉他们所爱或爱过的人,我不能同意。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的体格同精神确实是相关的。我们的体格最强壮,感情也就最强烈,最能够忍受艰苦的境遇,度过最强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