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4/4页)

她开始装腔作势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说再见。

“那就玩玩儿吧,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你到我公寓来,好吗?今天从一开始我就这么打算的。寓所里有很多有趣的朋友呢。”

我感到郁闷,提不起兴致来。

“去公寓的话,可以玩有趣的游戏吗?”

我嘿嘿一笑问道。

“什么也没有呢,没想到作家也很现实啊。”

“这个嘛……”

我把刚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看见了,他们在这儿!半个病人的老婆,戴着白色的纱布口罩,背着年纪小的男孩,冒着凛冽的寒风,排在领配给米的队列里。老婆佯装没有注意到我,而站在身旁的大女儿却对视着我。女儿学着母亲,也带着小小的白纱布口罩。这时,女儿仿佛想要跑到父亲身边,那个父亲大白天和一个奇怪的女人一起走着路,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感到喘不出气,唯独母亲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袄袖遮住孩子的脸。

“是您闺女吧?”

“开什么玩笑。”

我想笑,不过只撇了撇嘴。

“可是,感觉有点……”

“别取笑我。”

我们从配给所前面走了过去。

“公寓呢?远吗?”

“不,就在前边,你真的来吗?朋友会很高兴的。”

我没给老婆留什么钱,他们不要紧吗?我流着油汗。

“走吧,中途说不定有哪家店会分给我们一点威士忌。”

“酒,我准备好了。”

“有多少?”

“你真现实啊。”

前田小姐寓所的房间里,果然有两个早已过了三十岁的女人来玩,看上去两人都不正经,也没有一点儿女人味儿,不,应该说因畏惧美色而几欲发疯吧。她们用一副比男人还粗暴的态度向我发话,虽说是女人,却相互迂腐不堪地争论着哲学啦、文学啦,美学啦之类不攻自破的话题。地狱,这真是地狱,我内心嘀咕着,然而依旧喝酒敷衍着她们,一边搅着火锅里的牛肉,吃着煮年糕,或是钻到被炉底下睡觉,就是不提回家的事。

道义。

道义是什么?

我无法阐明这一点,可是亚伯拉罕依然要杀自己独生的儿子,宗吾郎依然要演出别子的一出戏,我也依然执着地想要堕入地狱。这道义,这道义就像男人那优柔寡断的可悲的弱点一样。


[1] 希伯来语为olah,英语为burnt offering,犹太教最古老、最重要的仪式。在祭坛上将祭牲完全火烧后供神。文中指《旧约·创世纪》里所记载亚伯拉罕欲以年老后得到的唯一儿子以撒献给燔祭。

[2] 记录佐仓宗吾郎一生事迹的电影。佐仓宗吾郎,本名木内宗吾,又称佐仓惣五郎、佐仓宗五郎,生卒年不详。下总国佐仓藩印旛郡公津村村长,江户时代农民起义的领袖。为拯救农民摆脱重税的压迫,上诉将军德川家纲,后与妻子同被处于磔刑。江户以后成为歌舞伎、浄瑠璃、电影、说唱故事文学的题材。剧本由“渡口”、“别子”、“上诉”三幕构成,其中“别子”一出戏的雪中哀叹场景最为有名。

[3] 日语作“御田”(oden),将鸡蛋、萝卜、蒟蒻、油炸豆腐等放在海带、鲣鱼汤里煮成的一种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