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第3/7页)

我就这样干着活儿,然后像死一般地沉睡,第二天早晨随着枕边闹钟的鸣响爬起身,立刻去邮局打扫卫生。这本来是女职员的工作,自从日元转换闹得沸沸扬扬以来,我干得愈发起劲,不管什么都一心想插手,以今天胜过昨天、明天又胜过今天的惊人的速度,进行着近乎疯狂般的顽强拼搏,终于迎来了闹货币转换的最后一天。这天,我依然在黎明前起身去邮局,如火如荼地搞卫生,直到全部搞完才在自己的窗口前坐下。这时,朝阳直射到我的脸上,我眯起困顿的双眼,依然以一种颇为惬意的心情,回想起诸如劳动是神圣的这样的字眼。就在舒心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好像又听到远处那幽幽的叮当叮当声。此后,所有的一切在瞬间陡然变得索然无味。我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蒙着被子睡觉,有人来叫我吃饭,我也只是粗鲁地回答:今天身体不舒服,起不来床。其实那天是局里最忙的一天,大家都为我这个最出色的劳动力躺倒了而发愁呢。我一整天迷迷糊糊地睡着,还说向舅舅报恩呢,都怪我太任性,反而适得其反。我完全失去了拼命干活的劲头,第二天睡了个大懒觉之后恍惚地坐在我的窗口前,一个劲儿打哈欠,把大部分工作推给身旁的女职员。后来的几天,我又变成了一个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坐在邮局那个窗口的普通职员。

“你还是哪儿不舒服吗?”

听到舅舅这么问,我微微一笑,答道:

“哪儿都好,可能是神经衰弱吧。”

“是啊,是啊,”舅舅不无得意地说:“我也看出来了,你脑子笨,还看这么难的书,当然会这样。我不像你,脑袋不灵就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才好呢。”说着笑起来,我也跟着苦笑了一声。

这个舅舅虽说是从专门学校毕业的,但丝毫没有知识分子的气质。

于是后来(我文章里的“于是后来”太多了是不是?这或许是笨脑筋人写文章的特点吧。我自己也注意到了,可还是自然就出来了,真叫人伤脑筋。),于是后来,我开始谈恋爱了。您别笑话,不,笑也无济于事。就像金鱼缸里的鳉鱼,浮在离缸底六公分左右的地方,一动不动,自然而然就有了身孕似的,我糊里糊涂过日子的时候,不知不觉也谈起了那叫人难为情的恋爱来了。

一旦谈起恋爱,音乐就能浸润全身,其实这是恋爱病最确实的征兆。

是单相思。可是我爱那个女人爱得死去活来。那人是这海岸村落里唯一一家小旅馆的女佣,好像不满二十岁。当邮局局长的舅舅爱喝酒,每次在旅馆的内厅举办某某村落的宴会时,他准去不误。舅舅和那个女佣交往亲密,她来存款、办保险等事情出现在邮局窗口的时候,舅舅总是说些生硬迂腐的玩笑嘲弄她。

“这些日子你看起来很风光,拼命存钱,真是佩服你啦。是不是找到好男人了?”

“无聊。”那女人嘟囔了一声,显得很不耐烦。那不是凡·戴克[10]画中女人的表情,倒像是贵公子。她名字叫时田花江,存折上就这么写着的。以前好像在宫城县,存折的地址栏里,在过去的宫城县上画上了消去的红杠,旁边写着现在的新地址。据邮局的女职员说,她在宫城县遭受了战争灾害,就在无条件投降之前突然来到了这里的村落。还是那家旅馆老板娘的远亲,因为家境不好,尽管还是个孩子,就很精明强干了。疏散到这里来的,没有一个在当地是口碑好的人。至于什么精明强干之类的说法,我压根儿不相信,可是她的存款绝不在少数。对于这点,邮局的职员是不能说出去的,反正花江即使被邮局局长嘲弄,依旧每周来存上一次两百元、三百元的新票子,总额不断增多,我想不会是因为她找到了好丈夫吧?每当我在花江的存折上盖上两百元、三百元的印章时,心就会怦怦乱跳,脸直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