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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没看见她的脸吗?”

露西尔调整了一下我头的角度,开始用蘸水的梳子梳理我颈背的头发。

“那只是梦,露西。”

“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我不记得了。”

“你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

“不想。”

露西尔用一条尼龙围巾包住我夹起的卷发,用另一条包住她的。我们下楼。露西尔从西尔维放钱的厨房抽屉里拿了点钱。“天啊,你们俩真漂亮!”西尔维在我们经过时说,可是,和惯常一样,每当我的外表引起人们注意时,我便觉得自己很高。待走到甬道尽头,我已抱拢手臂,交叉在空荡的衬衣前。

“你这样只会更招来人们的注意。”露西尔说。

“注意什么?”

“没什么。”

我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人们的目光,像受到一种密度更高的物质的压迫。露西尔对我的苦恼显出不耐烦,使劲掰掉我的鞋跟,让我变矮一点,可我却觉得,没了鞋跟,脚趾好像翘了起来。在这样的时刻,我益发钦佩露西尔的本领,让自己看上去符合期许的形象。她可以卷拢短袜边,梳出蓬松、效果完美的刘海儿,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把我也打扮成那样。她甚至养成了一种悠然漫步的姿态,臀部微微扭动。可她力求从容自在的面貌,很大程度上被我的不雅、被我像一样的驼背所中和。我们前去购买定型发胶和指甲油。我讨厌这样的出行,我会开始思考别的事情,以便能忍受下去。那一天,我开始想念母亲。在梦里,我满怀信心地等待她,就像多年前她把我们留在门廊上时一样。这样的信心,犹如感受到一个迫近的人影,一种可触的移位,起风前空气的流动。或说似乎如此。可两次,我的希望都落了空,如果可以用“落空”来形容的话。也许我受了骗。假如现象只是神经的错觉,幻影只是一种较低等的神经错觉,一种不够彻底的假象,那么,这份期盼,这种感受到一个未被察觉的人影的心情,按照世间事物的一般特性来说,并不格外缥缈。这个想法给了我安慰。我的梦,虚假程度比露西尔的小多了。那亦可能会是未受蒙蔽的真相,虽然也许不是。

“我在和你讲话呢。”露西尔说。

“我没听见。”

“嗨,你为什么不和我并排走?那样我们可以说说话。”

“说什么?”

“别人说什么?”

那是我时常想知道的。

“总之,”露西尔说,“你这样跟在我后面让人觉得很奇怪。”

“我想回家了。”

“不许回家。”露西尔转身看着我。她的眼睛,从低垂的眉毛底下向我投来凌厉的乞求目光。“我带了钱买可乐。”她说。

于是我们继续往杂货店走,在喝可乐时,两个比我们年长、露西尔不知怎的设法攀上了一点关系的女孩坐到我们旁边,向我们展示起她们买来缝制校服的裁剪样板和布料。露西尔抚摩那匹布,端详那些样板,专注的程度让两个年长的女孩产生了屈尊俯就的优越感,变得健谈多话,她们给我们看一本买来的杂志,里面全是新潮的发型,附有做法说明。连我都被露西尔端详那些照片和图解时的热切所打动。

“我们应该买本这个,露西。”她说。我朝杂志架走去,像要去浏览的样子。杂志架就立在进门处。露西尔过来,站在我旁边。“你打算走了。”她说。这句话既是陈述又是指控。我想不出该如何回应。

“我只是想回家。”我说完,推开门。露西尔一把抓住我的手肘上方。“不行!”她说,并狠狠地拧我,以示强调。她和我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依旧抓着我手臂不放。“现在那是西尔维的家。”她咬牙切齿地低语,面带怒意。此时,我感觉到她的指甲,她的瞪视里更多是恳求和催逼。“我们必须改善自我!”她说。“从即刻开始!”她说。我再度想不出该如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