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壁中字别手殷勤写,阶上莲旧敌龃龉生(第4/13页)

桑卫兰认真地瞧着,瞬也不瞬,谁知东方楚微微一笑,将局搅乱了。

“不下!”他一笑。

桑卫兰略有些惊诧地抬起头,两人相视,突然大笑起来。

“妙啊!妙啊!”桑卫兰抚掌大笑。

“多谢!多谢!”东方楚矜持,又颇有些自得地微笑。

“可惜啊!”桑卫兰话题一转,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先生如方外高人,散淡无欲,堪得破这个迷局,而世间人执于痴贪嗔诸念,轻易堪它不破!就说这盘棋,殚精竭虑,厮杀至此,进退维谷,尔死我亡,又有几人可以罢手?最算其中一人半途醒悟,对方又岂肯放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即此理矣!”

“这等沽名浮利之争,”东方楚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老朽早已看得淡了!”

“先生下这盘棋,已然看了十几年,自然可以看淡了,”桑卫兰微微一笑,“若是初下时便至如此,也看得淡吗?”

东方楚不由微微一怔,桑卫兰说得没错!他已年过五十,名利之心大灰,自然可以说堪得破。

若是年轻之时,凭他对奕局的痴迷,纵是满盘皆输,片子不留,也是一定要下到底的。

“你说得对,”东方楚不由得苦笑,“我若是真堪得破,也不会专研它十几年了。

桑老板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惭愧惭愧!”

“先生言重了!”桑卫兰微微一笑。

两人借弈言它,像是两只谨慎的蜗牛,伸出触角,小心地彼此试探。

“东方先生找我来,”桑卫兰忍不住先开口,“不会仅仅是喝茶下棋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东方楚微微摇了摇头,“我也知道,这样做是太过冒昧了。

但此事关系着东方家族数十条人命,血债累累,冤魂悲泣。

此事不结,老朽纵于九泉之下亦难得安宁。

此心拳拳,可对天表!请桑老板见谅!”他声音不大,显然是强抑住了自己内心中的悲痛与愤懑。

“原来如此。

在下若力有所逮,自当竭尽全力,”桑卫兰亦诚挚地微笑,“先生请讲!”

东方楚所思所说,其实和孙仲昆并无二致。

不过他眼神中流露出的谦和与诚恳,不但不令人反感,反而心生敬意。

如果能得到东方楚的理解与支持,或许能助他们安渡此关呢?桑卫兰暗忖。

“那晚,”东方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有人说桑老板也去稻香了?”

“是,我去了!”

东方楚在那一刻有些悚然,他有些急切地问,“你见到,见到楚岑了?”

“李先生吗?我见到了!”

“他……”东方楚的声音,在那一刻有些颤抖,“他死了吗?”他急切地想听到,却又不敢听到那个已知的答案。

“死了,”桑卫兰轻轻地说,“是在下亲眼看到的。”

东方楚明亮的眼睛,在那一刻突然黯淡了下去。

他似乎衰老了许多,疲惫,而又憔悴。

“楚岑,楚岑……我终究还是没能见上你一面,”他喃喃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你忘了我们的廿年之约了吗?”

“东方先生?”桑卫兰有点担心地望着他,“请节哀!”

“哦!”东方楚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笑笑,“桑老板不要笑话,我老了!人一老,就爱忆旧,想想我们那些老朋友,我们四个,现在只剩下我还活着……”他说着,悲从中来,语音也变得酸楚与悲凉了起来。

桑卫兰忙劝慰道:“生死有命,东方先生千万保重!”他不禁飞快地思虑了起来:四君子中,周拂尘于东方惨案半年后便已经死去;李楚岑死在稻香村,是自己亲眼目睹;而郑涵曾说过,柳忆眉化名李枯禅,亦已经死去,只是燕大至今未公开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东方楚说只剩了他一个,看来他已经知道柳忆眉的死讯了,这件事少有人知晓,东方楚真是耳目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