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壁中字别手殷勤写,阶上莲旧敌龃龉生(第2/13页)

她与东方楚素无来往,但两人之间有一种无名的契合,令他们一见如故。

这其中的况味,夏谙慈早已意会,却不能言传。

“若希儿似乎知道一些事情,是从您那得知的吧?”夏谙慈终于说到了主旨。

“哪些事?”东方楚略有些诧异,微笑着问。

“她曾说过,什么……登船?”

“登船?”东方楚放下手中的茶杯。

在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凌乱的、碎不成章的蒙太奇,如飞鸿踏雪,片羽流光。

夏谙慈未及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好啊!原来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吃茶,却不叫我!”是桑卫兰掀起帘子进来,他与英国领事说了几句话,方及来此。

“原来是桑老板,失敬!失敬!”东方楚又斟了一杯茶递上,“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味道有些淡,我倒是喝惯了。

桑老板也试试?”

桑卫兰接过茶,一饮而尽。

夏谙慈一直稳稳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扑嗤”一笑。

“笑什么?”桑卫兰在她对面坐下,问她,“笑我糟蹋了好茶?”

“是真名士自风流!”东方楚笑道,“桑老板是魏晋名士的气派!作事不拘定法,饮茶不同流俗,举杯便饮,一饮而尽,何等痛快!”

“说得好!”桑卫兰拍手笑道,“东方先生所说,正是我所想的,乐府之中,多俗俚之语,世人皆以为雅正;士大夫之作,正襟危坐,亦有淫声,概雅郑之别,取其神不取其貌,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

我心中自有香清美韵,又岂拘于饮法!”

夏谙慈听说,不由笑道:“好,好,你们俩个雅士,就我一个俗人!”

东方楚听了桑卫兰的话,心中吃惊不小。

原想桑卫兰不过外夷之后,落魄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适才他所说的话,未必有高深的见解,却也并非不学无术之辈。

夏谙慈能对他青睐有加,想必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在这里说话,你进来作什么?”夏谙慈微笑,半真半假地问。

“我原是闻着茶香,想来分上一杯的,打扰二位的谈兴了?”他笑问东方楚。

“怎么会?桑老板进来,更热闹些。”

“我不打扰你们了,”桑卫兰含笑,“我见外墙上有些字画,能看看吗?”

东方楚笑道:“桑老板请便!”

桑卫兰向二人点点头,掀起帘子到外间看画。

夏谙慈拈起坐炕上的棋子摆着玩。

只觉那棋子浸凉密润,掂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玉真好,上等的籽料,如今市面上难得有这么好的了。”

东方楚忙道:“夏姑娘喜欢,这幅棋就送给你了。”

夏谙慈摇头,“我不用别人用过的。”

东方楚听说,便不再坚持。

夏谙慈笑道:“我记得小的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一幅,也是好玉,略盘几下,便油润得不行。”

东方楚却不说话,只是微笑。

他招牌似的微笑,是沧桑悲悯里略带些自嘲,什么都看透,却什么都宽恕,包括自己。

微眯起眼睛,像是有风吹过。

夏谙慈不禁想,这样一介风流人物,是要什么样的美人,才配得起他?

“夏姑娘,”东方楚斟酌再三,终于忍不住开口,“要不要到日本去转一转?”

去日本?夏谙慈愕然,她从未想过。

正要问从何说起,桑卫兰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东方先生,外墙的字画可都是你作的?”

“哦,”东方楚淡淡地说,“我向来不挂别人的东西。”他骨子里的自负,可见一斑。

桑卫兰一脸赞叹的神情,又有些不解,“我对字画不大通,也看得出大多出自同一人之手。

可其中有一幅,与别的尺幅大有出入。”

东方楚微微一笑,“喔,我知道了你说的哪是一幅了,确是出自老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