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西皮的自卑情结(第6/8页)

上次干这种活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啦,但我的手艺却不减当年。我把面粉口袋妥妥地堆在门上,只消一推门就能成事。我跳下椅子,从西皮办公室的正门退出来,回到街上。西皮还没现身,这最好不过,但我知道,他通常在差5分3点的时候晃悠回来。我在街面上等了一阵,很快就看见沃特伯里老兄从街角冒出来了。我见他穿过正门,便拔脚到附近转转。我的原则是,事发的时候得躲远点。

考虑到风霜雨雪等综合因素,据估计,西皮眼睛上的鳞掉下来应在三点一刻左右(格林尼治标准时间),因此,我在柯芬园的小土豆大白菜中间转悠了约莫20分钟,然后依原路返回报社。我爬上楼梯,走进“闲人免进”那扇门,满心以为会见到老西皮,哪知道眼前赫然是沃特伯里那厮——我的一腔讶异懊恼可想而知。只见他公然坐在西皮的办公桌前读着报纸,好像这地方是他家似的。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一丝面粉的痕迹也没有。

“老天!”我忍不住说。

看来我终究还是兵败滑铁卢了。但要命,我哪知道这位堂堂的校长居然厚着脸皮直闯西皮“闲人免进”的办公室,而没有按正常有序的步骤走公用的那扇门?

他扬起鹰钩鼻对准我。

“怎么?”

“我找西皮。”

“西珀利先生还没回来。”

他语气尖酸刻薄,看来是不习惯等人。

“嗨,一切还好吧?”我试图缓解气氛。

他本来已经埋头报纸了,闻言又抬起头,好像把我当累赘。

“抱歉?”

“哦,没事。”

“你刚才说话了。”

“我就是问‘一切还好吧’,知道吧?”

“什么还好?”

“一切。”

“我没听明白。”

“算了。”我说。

这轮寒暄有点无以为继,对方不太爱搭理人。

“天气不错。”我说。

“嗯。”

“据说庄稼盼着下雨。”

他本来又埋首报纸了,这回被拉回现实,有点气呼呼的。

“什么?”

“庄稼。”

“庄稼?”

“庄稼。”

“什么庄稼?”

“哦,就是庄稼呗。”

他把报纸一放。

“你似乎迫切希望告诉我一些庄稼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听说庄稼盼着下雨。”

“是吗?”

对话到此为止。他继续读报,我找了张椅子坐下,拄着手杖的把手。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淌。

又过了两个小时,抑或只有5分钟,走廊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异响,好像小动物受伤了。沃特伯里那厮抬起头,我也抬起头。

异响越来越近,径直进了屋子。原来是西皮在唱歌。

“——我爱你。我只有这句话。我爱你,我哎——哎——爱你。永远的——”

他不唱了,我只恨太迟。

“哦,嘿!”他说。

我吓了一跳。上次见到西皮,大家还记得吧,他还是一副“我不知道上膛了”的样子。一脸憔悴,愁眉苦脸,两只黑眼圈。就是那类症状。可眼前呢,24小时还没过,他就变得精神焕发了。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灵活的嘴唇弯成一道幸福的弧线,仿佛多年以来早饭前都例行灌下6便士的量似的。

“嘿,伯弟!”只听他说,“嘿,沃特伯里老兄!不好意思来晚了。”

沃特伯里那厮听到这么亲昵的呼语可一点也不高兴。他摆出一副冷冷的姿态。

“你来得太晚了。不妨告诉你,我等了半个小时以上,要知道,我的时间可不是没有价值的。”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西皮欢天喜地地说,“你是来问我昨天那篇《伊丽莎白时期的戏剧家》怎么样,是吧?这个嘛,我读过了,很抱歉,沃特伯里,我亲爱的朋友,答复是毙掉。”

“你说什么?”

“对我们一点用也没有,完全不对路。我们报纸的定位是社会文娱,比如初进社交界的小姐参加古德伍德赛马会的穿着打扮啦,知道吧。我昨天还在公园里遇见贝蒂·布特尔小姐来着。她嫂子也就是皮布尔斯公爵夫人,人称‘疯姐儿’的。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我们的读者对《伊丽莎白时期的戏剧家》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