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吉夫斯和欢乐圣诞季

信是16日早上送到的。我当时正忙着塞早饭,几口咖啡和腌鱼下肚,有了点底气,觉得事不宜迟,该立刻跟吉夫斯宣布消息。莎士比亚有言道,迟早要做,拖个什么劲儿啊。当然啦,他听了难免失望,甚至还会伤心。可该死,时不时地失望一下有益身心健康嘛。让他懂得“人生艰辛人生实在”[1]的道理。

“哦,吉夫斯。”我开口。

“少爷?”

“威克姆夫人寄来书函一封,请我去斯凯尔丁斯过节。所以呢,你把必要的衣物收拾收拾,咱们23号退兵斯凯尔丁斯。记得多备几条白领结,还要带几套实用的乡间户外服。估计得待上一阵子。”

他没应声。我感觉得到,他正对我施以冷峻的眼神。我故意埋头挖果酱,避免跟他对视。

“我记得少爷计划圣诞一过就前往蒙特卡洛的。”

“是,咱们不去了,计划有变。”

“遵命,少爷。”

所幸这时电话铃响了,否则肯定免不了一阵尴尬。吉夫斯过去取下听筒。

“是?……是,夫人,遵命,夫人。我这就请伍斯特少爷听电话。”他把听筒递给我,“是斯宾塞·格雷格森夫人,少爷。”

知道吗,有时候我不禁觉得吉夫斯是不中用了。他如日中天的时候,脑筋一转就知道跟阿加莎姑妈说本少爷不在。我苛责地瞟了他一眼,接过话筒。

“喂?”我说,“在吗?喂?喂?我是伯弟。喂?喂?喂?”

“别喂了,”我这老亲戚以一贯的简单粗暴的方式吼道,“你以为自己是鹦鹉呢?有时候我巴不得你是,说不定就能有点脑子。”

一大早就跟我用这种语气,实在大大地不对头。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伯弟,威克姆夫人说要请你去斯凯尔丁斯过圣诞。你去不去?”

“去呀。”

“那好,你记着好好表现。威克姆夫人跟我可是故交。”

我可没心情在电话里讨论这种事。其实面对面也不行,总之,隔着一根电话线,坚决不许。

“不劳您吩咐,姑妈,”我生硬地说,“我自然会遵守英国绅士应有的礼仪,大驾——”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好嘞’。”

“哦?这样啊。那你可记好了。我特别希望你在斯凯尔丁斯逗留期间克制一下傻里傻气的作风,这其中另有原因。届时罗德里克·格罗索普爵士也会在。”

“什么!”

“吼什么吼!都快被你震聋了。”

“你说罗德里克·格罗索普爵士?”

“是啊。”

“你指的是大皮·格罗索普吧?”

“我指的就是罗德里克·格罗索普爵士。所以我才说罗德里克·格罗索普爵士。好了,伯弟,你给我仔细听着。还在吧?”

“是,还在呢。”

“那好,听着。经过我百般努力,面对各种不利证据,总算说服了罗德里克爵士,勉强让他相信你并没有精神失常。他表示愿意暂时抛开成见,再见你一面。因此,你在斯凯尔丁斯期间的表现——”

我挂上听筒,浑身发抖。一点不错,心都抖了。

这事我以前要是讲过的话,各位可得提醒我一下。不过大家也可能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还是略略提一提这位格罗索普吧。此君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老先生,头上寸草不生,眉毛却过于繁盛,职业是精神病医生。具体原因我至今也没琢磨明白,反正我一度跟他的千金霍诺里娅订了婚约。此女精明强悍,好读尼采,笑起来像海浪冲击苍凉多石的海岸。后来事情告吹,因为一系列事故导致准岳父认定我脑瓜坏了。打那以后,我就登上了他“和我共进午餐的神经病”名单。

我觉着就算是在圣诞季,虽说到处是一片和平归其所悦之人,但和这位老先生共聚一堂,只怕日子要不好过。要不是因为有特殊原因非前往斯凯尔丁斯不可,我准要取消这趟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