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铗低吟·击筑悲歌陈亮(第3/3页)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淳熙十五年(1188年)夏,陈亮到建康和镇江考察形势,准备向朝廷陈述北伐策略。镇江北固山甘露寺内,有一座高楼,名曰多景楼。长江从多景楼北面滚滚流过,本是一条内河,现在却成了宋金之界。词人登楼远望,感慨万端,但是,这样的感慨,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镇江一带,地势险要,古人曾依凭这天险,与中原争雄。可是,这地势却被宋廷糊里糊涂地作为与金国的疆界,“此为长江天险已与我共之矣。”(《三国志·周瑜传》)难道真的是执政者昏庸无知吗?词人一句揭开谜底:只成门户私计!原来所谓国家利益,不过是掩盖在豪门大族私利之上的一张遮羞布,所谓国仇家恨,只是那些衮衮诸公在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蛊惑人心、让别人为自己卖命的一面旗子!

《世说新语·言语》记载:西晋灭亡之后,渡江的士大夫们经常在天气晴好的时候相邀到新亭宴饮,一天,当中有人说:“风景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山河却与以前不一样了。”众人相视流泪。词人在这里借此典故,意在讽刺南宋诸大臣,只会凭空洒泪,但是又有谁能真的奋起领兵,克复神州?在天险的保佑下,宋廷的君臣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哪里管江北大片土地,和那土地上辗转呻吟在异族铁蹄下,南望王师又一年的父老乡亲!

同样是朝廷偏安江南,晋朝的祖逖却能渡江北伐,当他的船到江心时,他击楫立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晋书·祖逖传》)同样是北方外敌入侵,宰相谢安派侄儿谢玄等领兵抗敌,前秦皇帝苻坚自以为兵强马壮,声称能投鞭断流,谁知在淝水一战被打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报告胜利的书信传到时,谢安正在下围棋,客人问何事,谢安漫不经心地回答:“小儿辈已破贼。”(《世说新语·雅量》)这样十足的自信,这样潇洒的风度,让词人无限神往。可是,反观南宋君臣,哪一个还有这样的雄心,有这样的气度,还能建立这样的功业?天下大势已成,可是执政者还顾忌敌人过于强大,甚至根本不敢备战,怎不让人扼腕长叹!

也许,历史和现实只是一张纸的两面,对着灯光,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背面是写的字,还是画的画,或者只是无聊的涂鸦。只是,有时候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在背面那团黑斑相应的位置,对着我们的正面也有一块很相似的斑点,不是错觉,不是误解,也不是重演,因为历史的重演绝不是一次简单的依样画葫芦,而是有一个专用的名字,叫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