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铗低吟·击筑悲歌陈亮(第2/3页)

《宋史》说:“(陈)亮以豪侠屡遭大狱。”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陈亮性格的豪侠粗犷使他得罪了不少人,这固然是他屡次入狱的原因之一,但是更本质的原因,是他大声疾呼的北伐恢复主张触动了不少苟且偷安的大臣的利益。而他在奏章里对主和大臣的痛斥更是让他们咬牙切齿,后者怎么能不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绍熙四年(1193年),刚出牢狱的陈亮第二次应礼部考试,名列第三。皇帝看到陈亮的试卷后,十分满意,擢为第一。待到拆开封套,才知道作者就是多年来名闻天下的陈亮,皇帝十分高兴:“朕看中的人果然没错!”

五十岁的陈亮终于高中状元。回家乡的时候,他的弟弟陈充来迎接他,兄弟相对而泣。陈亮说:“等我富贵了,我一定提拔你,以后死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穿着官服到地下见先人了。”

陈亮五十岁及第之后,签授建康军判官厅公事。陈亮未到任便去世,时为绍熙五年(1194年),终年五十一岁。

衰世中的悲歌

刘熙载《艺概》云:“陈同父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亦相似。”陈亮与辛弃疾相交甚厚,词风受其影响很深,例如辛词多喜用典,这在陈亮词中也多有体现。陈亮曾有《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贺新郎·酬辛幼安再用次韵见寄》《贺新郎·怀辛幼安用前韵》等多首词写给辛弃疾,而辛弃疾著名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也是写给陈亮的。但是相比之下,辛弃疾在晚年饱经仕途挫折,因此豪放之下也有沉雄和悲凉,而陈亮的慷慨激昂之气则是一直贯串始终。固然,以才能论,陈亮断不能与辛弃疾比肩,因此,有些词作则缺乏了辛词背后的厚重,而流于口号。

很多宋词选有陈亮的《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一些学者对之评价颇高。

水调歌头

送章德茂大卿使虏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隆兴和议规定:南宋对金不再称臣,改称“叔侄关系”;维持绍兴和议规定的疆界;宋每年给金的岁贡改称岁币;宋割让商州、秦州予金。每年元旦和双方皇帝生辰,宋金都按例互派使节祝贺。但是金的使节到宋,宋待之如上宾,宋使节到金却多受凌辱歧视。淳熙十二年(1185年)十二月,宋孝宗命章森前往金贺金世宗完颜雍生辰。陈亮为之送行,于是作此词。

国弱如斯,国耻如斯,已经不是哪个人能凭只手之力改变的。尽管陈亮感情澎湃,一泻千里,但是无奈之下,也只能以豪迈大言来安慰彼此而已。“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一句,引用了一个典故:《汉书》记载,汉将陈汤曾斩匈奴郅支单于首悬之藁街。陈亮意思是说,现在暂且向胡人朝拜,终有一天,会将敌酋首级悬于国都大街之上。可是,这种金色的美好的愿望衬上南宋朝政的灰暗底色,就变成了一场黑色幽默。尧舜禹汤救不了国,万古英灵也护佑不了家,南宋的衰亡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执着地进行下去,直到灭亡。陈亮在最后发出的呼喊,只能说是一声无济于事的口号。纸上杀敌固然痛快,但是,转身面对残酷的现实,才体味到这浓黑的悲凉。

所以我更喜欢陈亮另一首作品:《念奴娇·登多景楼》

念奴娇登多景楼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