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千古苏轼(第2/13页)

三年后,苏轼离开杭州,任密州太守,两年之后又任湖州太守。苏轼身到一处,总是想方设法为百姓造福。在密州时苏轼收养了几十个弃婴;在徐州时,上任刚三个月,黄河决口,苏轼带领军民日夜抗洪,四十余日过家门而不入,保住了城池。

这时候的苏轼,和宋代大多数士大夫一样,奔走于各个任所,在以后,他还会奔走于各个贬所。不过,让我们暂时停一下,把时间定格在公元1074年,空间,就定格在苏轼担任太守的密州。

回到红尘 诗意栖居

宋神宗熙宁七年(1074年)九月,苏轼在杭州任期满了。那时,他的弟弟苏辙在山东任职,苏轼与弟弟一直兄弟情深,于是他申请到山东任职,希望能与弟弟近一些。朝廷准许了他的请求,苏轼被任命为密州太守。

可是,苏轼到密州任职之后,自己与苏辙都公事缠身,竟仍然无法相见。熙宁九年(1076年)的中秋,对着一轮圆月,苏轼醉饮达旦,写下了这首千古传诵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水调歌头

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林语堂先生说,即使是在天堂杭州,“苏东坡也不能一直放声大笑纵情高歌,一直演独角丑儿戏,一直月夜泛舟湖上,因为还有一万七千囚犯,因无力还债、因贩卖私盐正待审判,有蝗灾尚待扑灭,有盐渠尚待疏浚,有饥馑尚待调查”。离开京师,苏轼本是为避祸,远离天子脚下,善良的苏轼暂时离开了自己的祸患,却看到了更多百姓的灾难。而这种灾难给诗人带来的痛苦,甚至远甚于自己承受的灾难带来的悲哀。

李白曾有诗说:“青天有月来几时?我欲停杯一问之。”诗仙在孤独寂寞的时候举杯邀明月,但是仍然只能对影成三人。在出世与入世间徘徊,似乎是中国传统文人永恒不变的犹豫。李白不例外,苏轼也不例外。诗人举杯问月,问的是永恒的时间背后永恒存在的秘密。这个秘密求仙访道者问过,帝王将相们问过,但是,这问题却从未如今晚一样,显得如此深沉,如此凝重。陶渊明在官场失意之后,转向田园,李太白在赐金还乡后,试图求仙访道,一个采菊东篱,一个放鹿青崖。苏轼似乎也累了,如果能乘着月色,逆流而上,飞向云端,飞向月光之上,也许,永恒的存在就在那里?

可是,云卷云舒,月缺月圆,难道在那天际云端,真的能够找到永恒之所在?或者,只能如李商隐笔下的嫦娥一样,后悔盗取灵药,于是,必须承受这永恒的清冷和寂寞?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

回来吧,还是回来吧!

从无尽的浩渺中收回自己的目光和期待,从虚妄的逃避中收回自己的激愤和怨艾,回到这尘世中。何必为生命的不完美而遗憾?何必为幸福的不长久而感慨!如果生命只有完美,那么完美必将不成其为完美;如果幸福一定永恒,那么幸福也不再是幸福了。生命的魅力,也许正在其跌宕,正在其起伏,正在其狂喜后的低沉、高歌后的落寞、喧闹后的凄凉。

于是,诗人谢绝了曼舞的飞天的邀请,谢绝了彩带和璎珞的诱惑,从虚无缥缈的空中,回到了熟悉而又坚实的大地。天地还是那片天地,但是,在月光与诗人智慧的共同洗礼下,天地也并非开初的那片天地了。觉解后的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可是,已不是开初的那段山水了。

九百多年后,有一位诗人相信在尘世中能获得幸福,相信面朝大海,也能春暖花开。可他自己并没能做到,那在海里盛开的鲜花成了遥远的绝唱。可是,苏轼做到了。这个执着而又潇洒的诗人直面人生的悲哀和苦痛,但又拒绝逃避离去,因为他知道,在这个熟悉得陌生的红尘里,有锦帽貂裘随太守出猎的英武千骑,有夜半轩窗下梳妆的梦魂,有与他相知相伴的红颜知己,还有不管他到何处都在默默牵挂他的无数友人。还有太多的温暖和幸福,还有太多的牵挂和惦记。这牵挂和惦记并不会成为诗人生命的沉重包袱,压得他无法前行,而是成为动人的乐章,每一个音符都有着自己的重量,响在诗人的耳边,放在诗人的心上。从这个神秘的月夜开始,他的生命也变得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