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鱼找到了水写给不可名状的恐惧(第5/13页)

“你可别弄撕了。”我仰着头冲他说。

“你爸的毛巾被有股子味儿,”杨科抽了抽鼻子,“精液味儿。”

“我他妈一脚踹你下来你信不信?”

“别别别,我不说了行了吧。”

他把两个被角钉在窗框上,用打开一幅卷轴古画的动作,慢慢放下毛巾被。整个屋子顿时暗了下来,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我从沙发上起来,想去开灯。“别别别,别开灯。”杨科及时制止,见我又坐下,他跳到电视机前,把一盒录像带塞进录像机,转身坐在我边上,“得谨慎点儿,这可是在你们家,要是让警察抓了,我最多算个从犯,你可就惨了,肯定劳教。”

“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看。”我说。

“这带子其实我早看过了,再陪你看一遍吧。”杨科跷起二郎腿,一颤一颤地说,“你好好看吧,挺过瘾的,武则天一个人跟俩男的干。”

在杨科营造的黑暗中,我看了这辈子的第一个毛片。屏幕上,武则天白生生的肉体在我脑海中战栗抖动,她的大和尚,我的小和尚,她的喘息声,我的呼吸声。

杨科掏了我一把,我掏了他一把。我们小声笑着,测试着相互的硬度。

“你说历史上武则天是不是真这样啊,好赖是一皇上,能这么浪?”杨科说。

“当然,”我说,“你要是皇上你也浪。”

“不一样啊,她可是一女的。”

“女的怎么了?”我摸了我爸的一支烟点上。

杨科走后,我躺在床上,闭上眼,那个丢了录像机的姑娘跳上来,三下两下就脱去了衣裳,带着神秘的笑容与我对视,她的身子贴上来,幻化为一滴水融入我的身体……我开始有节律地颤抖。事毕,我周身是汗,委顿至极,空乏虚弱,似乎只余皮囊一具。

半晌,我爬起来去厕所冲凉,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杨科在电话里笑得淫荡,“我前脚一走,你是不是就‘五个打一个’了?”

杨科弄来了一大堆录像带,那阵子我们遍览香港人、台湾人,白种人、黑种人的裸体。我和杨科彼此熟知了对方的喜好,我喜欢看白种人干那事儿,他对黄种人更感兴趣。我们的伟大友谊还体现在准确阅读对方的内心,当我呼吸急促时,杨科就会躲进厕所,关好门,过一会儿再出来;反之亦然。

很久之后,我才发觉那似乎是一个阴谋的起始阶段,阴谋的设置者就是我自己。

我是说我爸把我和杨科堵在屋里这件事。

我知道我爸那天回来,可我没告诉杨科。大门被反锁上了,但我趁杨科上厕所的时候打开了。那件事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对自己的怀疑才浮出水面。如同一只捆在石头上的皮球,绳子泡糟了,断裂了,充满怀疑气体的球才升上水面,弹起来,在我内心水花四溅。

我为我的怀疑感到恐惧,那时我爸的故事已成为历史。如今他还活着,甚至活得很好,看不出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什么难以消除的痕迹,可恐惧还是犹如刹车失灵的钢铁怪物,永远寻找着我内心的隐秘处,意图重创于我。我的内心一直在奔跑,在躲闪,然而威胁一直挥之不去。

有时我对自己说,我爱我的父亲,真的爱。可又一个怀疑随即蹑足潜踪而至:爱他吗?你真的爱他吗?

我清楚这种情绪会导致我无法把这个故事写下去,因此现在必须让另一个“我”站出来,继续为你们讲这个故事。

你可以感觉一下,“我”还是不是我的口吻。

那个海螺可真好看。我爸从北戴河买回来的,他说这叫鹦鹉螺。他还说:“你把耳朵贴在海螺上,就能听见海潮声。”

我把海螺贴在耳朵上,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大海的声音,惊心动魄。他让我听海潮声的那天,是一九九〇年八月十二日。